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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殿宇環繞之下,高座於正前方的殿堂內,燈火通明,遠沒有旁的殿宇那般昏暗。

一襲明huáng色常服的老者坐在龍椅之上,身側是一位端莊賢淑的婦人,未看見容顏便覺得舉世無雙。

“聖人今日急召福寶君前來,可是為了莫大人冷落她一事?”婦人替他研着磨,漫不經心地開口,“福寶君確實還是個福星,方進京便讓大雪停了下來呢。”

老者放下筆,嘆了口氣。“可惜……她幸好是女兒身。”

婦人低眉順眼,不再多言。順手為老者換了一張宣紙。

“啟稟聖人,莫家兩位姑娘到了。”

老者抬頭,將畫到一半的牡丹團成團扔到了來報的小太監身上,“讓福寶君進來,讓莫家大xiǎojiě跪上一跪。”

小太監一個激靈,寶貝地抱着那團紙下去了。

婦人好奇地看着聖人,卻也沒問出來。

許是許久未曾在婦rénmiàn上看到這樣的表情,聖人十分喜愛,抓住婦人的手,柔聲道:“待會兒你去見見這位莫大xiǎojiě。”

被聖人口稱xiǎojiě,那是無上的尊榮。婦人已然明白聖人的意思,點點頭,退居一旁。

在這京城中,能夠被稱為xiǎojiě的,除了秦丞相家的秦岑外,也只有幾個正二品以上的重臣才會被尊稱。

如今莫世安以戴罪之身入京,聖人卻口稱莫茹萱為xiǎojiě,那便說明莫世安接下來的位置,怎麼也是尚書位。

兩人的話未曾傳出去,外面的莫茹萱卻被小太監的稱謂嚇了一跳。

“這位小公公,民女不過是一介婦孺,且父親如今未有官職,哪當得起公公的這一聲xiǎojiě。還請莫要尋小女開心。”

這是哪位貴人看自己不順眼,竟要在聖rénmiàn前給自己上眼藥不成?

寧姐兒被白公公抱着,想要為她解圍,可白公公直接加快腳步,壓着她的腦袋入了大殿。

那小太監數九寒天里也流着汗,他只是喚了聲xiǎojiě,這莫大xiǎojiě就如驚弓之鳥,這讓他的下半句該如何說啊?

“談公公,你不是傳旨的嗎?”

在兩人糾纏不下時,清冷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不悅。卻不知是對莫茹萱的,還是對這位談公公的。

“奴婢參見南安王殿下,參見長公主殿下!”談公公抖着腿,口齒流利地向來人請了安。

“起來吧。”長公主含笑看着眼神已經飛到別處的侄兒,詢問道,“你是皇兄專門用來傳旨的,怎的在這兒同莫姑娘糾纏?”

談公公白着臉,連連罷手,“長公主誤會了!奴婢是奉了皇命來請莫大xiǎojiě跪着的!”

他怕長公主,索性直接將來意說明。

莫茹萱一愣,還未明白聖人為何既喚了她大xiǎojiě,又要她跪下。

江慕寒幾個快步,直接壓在莫茹萱的左肩上,將她摁到了地上。

“既然父皇讓你跪,你跪着便是。”

不再理會這兒的事情,他直接往大殿而去。長公主捂嘴笑笑,明亮的眸子里閃爍着好奇與期待,也緊隨而去。

談公公怕極了這兩位主子,對着莫茹萱再三賠禮,“莫姑娘莫怪,奴婢也只是個傳話的,您還是在這兒好生跪着吧。”

已然想明白的莫茹萱不再糾結,展顏一笑。“多謝公公,小女便不打擾公公了。”

談公公擦了幾把汗,虛笑着往大殿跑去。

莫茹萱直挺挺地跪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任由輕柔的雪花停駐,化作冰冷刺骨的寒水。

不管聖人對她是何等心態,至少對父親還是滿意的。能夠讓手底下傳旨的公公喚自己xiǎojiě,那父親的仕途想必是不會差了。

至於讓自己跪着,許是為了下馬威,又或是為了給一些人一個交代吧。

今日丁武門的事情,驚動了京畿衙門,還將吳家三姑娘送了進去,名聲全毀。可想而知吳家以及誠妃娘娘會有多大的反應。

跪就跪吧,反正也沒什麼。這點苦她還吃得起。

“這不是莫家mèimèi嗎?怎的跪在了這兒?”嘲諷的語氣讓沉靜在自己思緒中的莫茹萱清醒過來,淡淡地瞥了眼來人。

脫去了白狐斗篷的秦岑,一身素白衣裙,頭上裹着厚厚的紗布,沒什麼血色的臉龐,在這漫天大雪中,顯得越發高潔,也越發的楚楚動人。

這女人倒是會算計。只是現在來是請罪,還是告狀?

莫茹萱對着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微微福身,“請恕民女不能行禮,相爺莫怪。”

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明厲的眼神中諸多情緒化為烏有。

“莫家嫡女,果真不凡。是在下的女兒失禮了。”

聖人對莫世安的態度曖昧,他來只是為了息聖人心中的怒火,其他的並不是今日的重點。

“逆女,還不跪下!”秦丞相冷喝一聲,一腳將這個不省心的女兒踢到在地,於莫茹萱不遠處,將她壓着跪在雪地里。

秦岑不敢反抗,雙手握拳,緊緊扣着。

今日之恥,必要莫茹萱百倍奉還!

“女兒知錯。”

幾乎與白茫茫的雪地融為一體,秦岑跪在那兒,只余滿頭烏髮成為顏色。

莫茹萱依舊挺直腰桿,跪得筆挺。還甚是好心地提醒道:“秦xiǎojiě還是跪得筆直些更舒服,即便是請罪,也該有丞相府的傲骨。”

秦岑淡淡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挺起腰板,比任何時候都要挺直。

莫茹萱暗自發笑,等你回去就知道,這腰桿直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莫mèimèi可是為了何事在此罰跪?還是惹惱了哪位貴人?”秦岑一副擔憂的模樣,復又自嘲一笑,“如今姐姐因丁武門之事,自身難保,怕也不能為mèimèi說句好話。”

莫茹萱不搭話,只輕聲嘆道:“誰為刀俎誰為魚肉,有些人總是自認為天下無雙,卻被人算計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

秦岑面色一白,不再同她多說一字。但左腳傳來的越發清晰的痛楚,讓她冷汗淋漓,身子也承受不住,倒了下來。

“骨裂之痛,巧在無意。秦xiǎojiě怕是被人傷了。”莫茹萱暗諷道,“這人真是好手段,竟能猜到你的所作所為,也要廢你一腳。果真是深仇大恨吶!”

秦岑冷冷瞥她一眼,捂着腳,冷聲道:“這不就是你踩的嗎?想要廢了我的,不就是你嗎?裝什麼假惺惺!”

莫茹萱捋捋衣袖,淡笑道:“以我的力氣,最多踩痛了你,哪能將你踩得如此有分寸,還要算到你今日必定在雪中跪上一跪?你當我能掐會算,是仙人不成?”

秦岑咬唇不語。確實,莫茹萱踩她那腳着實是痛,但大夫也說了,養養就好。可她得罪了長公主,而長公主又素來與父親作對,這才讓父親勃然大怒,拉着她就來宮中請罪。

只是,誰會算到這些,連父親的性格都有所了解?莫茹萱偏居江南,怎會知道這些,就算莫世安再如何寵愛,也不會將朝中重臣的為人處世摸得如此透徹。

排除了莫茹萱,那還有誰敢如此做?誰會有機會如此做……

“能夠將時間把握得如此準的。除非是常年習醫的醫者,又或者是家學淵源,知道如何對付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怕是軍中之人,也未必有如此身手吧。”

她這身感慨雖輕,但秦岑卻聽了進去。輔國公府是軍中起家,而吳三姑娘又是在邊關長大的,當時除了莫茹萱之外,只有她距離自己最近!

秦岑咬緊牙關,斜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如同一隻受了欺負的小奶狗,特別惹人憐愛。

大殿門被打開,一襲明huáng色常服的老者看見她這幅模樣,皺眉讓人傳了太醫。

秦丞相幾個快步跑過去,將秦岑扶起來,自己卻跪在地上,對着那老者痛哭流涕。“聖人恕罪啊!微臣的女兒都被微臣慣壞了,請聖人再給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吧!”

一個大老爺們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老者也有些不忍,揮揮手,讓他將人抱起來。

“行了行了,等御醫看過之後,若是無事等秦丫頭好些了再去公主府請罪,這件事情就這麼了了。”

秦丞相頓時收住了哭聲,抱着秦岑道了謝。

一直站在老者身後的婦人蓮步輕挪,走到了莫茹萱身前,輕笑道:“這便是莫家大xiǎojiě嗎?倒是姿色出眾,沒辜負了你母親年少時的美名。”

莫茹萱一臉疑惑地隨着她的手指抬頭,看入她的眼睛。

“您是?”

多少年未曾見過如此清澈的眼神了?好像在皇兒長大後,便再也瞧不見了。

“你倒是同你母親別無二致。”這句不知是誇還是損的話,讓這婦人十分感慨,鬆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對着高階上的人道,“陛下,可否許臣妾將莫xiǎojiě帶到宮中一聚,也好聽聽外面發生些什麼有趣的事情?”

聖人哈哈大笑,拉着寧姐兒的小手,取笑道:“福寶兒方才說的沒有讓清妃滿意,這下子輪到你姐姐來說了。若是她說得更精彩,那朕的彩頭可就要給她嘍!”

寧姐兒皺皺小瓊鼻,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扭巴了幾下,最後對着莫茹萱道:“大姐姐,你說得精彩些,那彩頭回頭就送給我吧!這樣陛下就不能再取笑寧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