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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把戲單子交給了彌月,不一會兒,戲檯子上就開始笙管齊鳴了。

眾人一面吃着螃蟹一邊聽着戲,對面的臨波亭也安靜下來,似乎也在聽着戲。

胡太太一旁湊着趣兒:“莫大人也喜歡這齣戲呢,看來妾身倒還不算俗氣。”

莫老夫人笑話她:“他哪裡是喜歡這齣戲,怕是看到我要聽,在你們面前做出一副孝順的樣子來罷了。”

眾位太太都忙道莫大人是真孝順。

莫老夫人心裡頭舒坦着呢,莫世安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只有她才有資格發言。

《小拜年》是一出熱鬧戲,大人們聽得津津有味,小姑娘們可不愛聽,螃蟹這東西也不能吃得多,女孩子們那一桌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胡太太的女兒晴姐兒也跟胡太太一個性子,都是愛說笑的,膽子又大,活脫脫另一個孫五可。

她覺得這齣戲聽起來沒意思,四處張望了一番,就沖對面坐着的莫茹萱噓了一聲:“萱姐兒,你們家三姑娘呢?”

晴姐兒和莫茹萱一般大,只月份小了幾個月,她不肯喊莫茹萱莫家姐姐,總是和別人“萱姐兒”、“萱姐兒”地叫。

莫茹萱從前就對晴姐兒沒有什麼好感,重生一回,雖然不至於像從前一樣甩臉子,但仍舊親熱不起來,只淡淡地道:“三mèimèi不舒服,這會兒正在屋子裡歇着呢。”

晴姐兒嘖嘖了幾聲:“你可甭瞞着我,晌午那邊兒都鬧翻了天了。我在前頭住着,聽到夾道那邊罵罵咧咧的,踩着凳子趴到牆頭一瞧,看到你們見張管事的領着幾個人把成大家的一家都給綁走了。我知道那個成大家的,以前還經常在外頭吹着呢,說是在你屋子裡當差,能做得了你的主呢。怎麼就給綁起來了?”

“咦?晴姐姐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學小子爬牆頭?胡世叔可知道?”莫昭君似乎有些好奇地問莫茹萱,“大姐姐,你收,胡世叔可知道晴姐姐爬牆頭?”

“怕是不知道呢。”莫茹萱明白莫昭君的意思,故意板起臉來教訓莫昭君,“你可不能跟着晴姐兒學,晴姐兒是有好身手的,咱們整日家被關在這閨閣裡頭,哪裡能夠跟晴姐兒似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我看着晴姐兒這身手啊,都能去考武狀元了。”

在家裡頭,幾個姑娘xiǎojiě各有心思,可在外rénmiàn前,不管是誰,哪怕是莫瑾歡在這兒,也照樣會團結起來,不給外人詆毀奚落莫家的機會,這是作為一個莫家人應該有的責任感。

晴姐兒的臉就有些燒,好在她是個臉皮厚的,這幾句奚落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算個事兒。她掰下了一根螃蟹腿,沾着那姜醋汁,不陰不陽地笑道:“多久兒不見,萱姐兒這張嘴變得伶俐起來,跟從前可大不一樣了。”

有人在旁邊笑她:“吃你的螃蟹去吧!這麼多螃蟹也堵不住你的嘴!”

晴姐兒白了那人一眼:“要你管!”

那個姑娘臉上便有些憤憤之色,被她旁邊的姑娘拉扯着不說話了。

晴姐兒這才得意地冷哼了一聲,又問莫茹萱:“萱姐兒,你倒是說說呀,那成大家的不是能夠當得了你的家嗎?這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就這麼被綁起來了?”

“你要問我,我可不知道。”莫茹萱微微笑,“她既然說能當得了我的家,那她做了什麼事情,我又怎麼能管得住。你也知道,這張管事的在這府里一向只聽三個人的話。”她伸出三根如蔥一般的玉指在晴姐兒面前晃了晃,“老夫人,我父親,我娘親。你既然說是張管事帶着人綁了的,那必然我祖母她們吩咐的事情。祖母也沒有告訴我,你要是想知道,喏,我祖母就在那邊,你自己過去問了不就清楚了。”

晴姐兒敢懟莫茹萱,那是知道莫茹萱這個嫡出的大xiǎojiě在府裡面做得窩囊,還沒有莫瑾歡這個庶出的xiǎojiě風光。

可要是真讓她去跟莫老夫人撒嬌賣痴,她可不敢。她是什麼身份啊?不過是一個幕僚的女兒,全家都還要靠着莫家吃飯呢,得罪了莫家人,她還活不活了?

晴姐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這臉上可就換了神色了,只見她衝著莫茹萱討好地笑道:“我不過是說著玩笑話罷了,怎麼萱姐兒還當真了?這可不是從前我認識的那個萱姐兒,咱們姐姐mèimèi一塊處了這麼幾年,我瞧着,萱姐兒這越長大,肚量可就越小了。”

明明是她自己先取消莫茹萱,這會兒被戳穿卻又嫌棄莫茹萱的肚量小。

莫茹萱不想和這種人爭執,只當做沒有聽見,轉頭和莫昭君說笑去了。

晴姐兒討了個無趣,往莫老夫人身邊的寧姐兒看了一眼,低聲冷笑道:“你們家三姑娘不在,這小妮子倒是佔了她的位置了。”

莫茹萱不喜歡別人這麼說寧姐兒,便道:“寧姐兒年紀小,三mèimèi在的時候,寧姐兒也都是坐在祖母身邊的。”

寧姐兒的特殊身份讓晴姐兒不敢拿她開玩笑,她今日處處被莫茹萱擠兌,這心裡頭就憋了一股子氣,轉來轉去,就又把矛頭對準了莫茹萱了:“萱姐兒,你們家三姑娘當真是病了的?”

晴姐兒平日里愛巴結莫瑾歡,她住在前院,來往也不方便,得了什麼稀奇玩意兒,就讓小丫頭子往二門上遞,又時常讓人往裡頭捎信兒,恨不得日日跟在莫瑾歡身後。

莫瑾歡心情好了呢,就讓人遞了信兒給晴姐兒,晴姐兒拿到了口信兒,跟得了什麼寶貝似的,立馬打扮收拾一番,就領着小丫頭到後頭兒來找莫瑾歡了,陪着莫瑾歡消磨一天時光。

莫瑾歡要是心情不好,當著下人的面兒給晴姐兒難堪的時候也有。可不管莫瑾歡怎麼對待晴姐兒,晴姐兒在面對莫瑾歡的時候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家裡頭的丫頭們背後都嘲笑晴姐兒是上趕着去做人家的奴才去了。也不知道這話有沒有傳到外頭,讓胡太太和晴姐兒知道。

不過,莫茹萱覺得,就是讓胡太太和晴姐兒知道了,恐怕這兩個人也不甚在意。

莫茹萱白了她一眼:“我三mèimèi病了沒有,你不會去找個小丫頭問問?她可是我親mèimèi,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會拿這種事情來詛咒自己的親mèimèi?”

晴姐兒陰陽怪氣地笑道:“那可說不準,你嘴巴這麼厲害,可別欺負了三姑娘。”

莫昭君插嘴道:“晴姐姐這話說的,三mèimèi那張嘴,誰能欺負得了她?她不欺負別人,別人就要燒高香了。”

“君丫頭這嘴也變得厲害起來了。”晴姐兒咽了一口螃蟹肉,笑道,“怎麼著,是跟萱姐兒走得太近了,也學會了伶牙俐齒了?”

“二mèimèi的嘴巴再怎麼厲害,也沒有晴姐兒的嘴巴厲害呢。”

莫茹萱有些不高興了。她不跟這晴姐兒一般計較,是她大度,可不是她好欺負。晴姐兒卻處處得理不饒人,一步一步相逼至此,那可不要怪她出手整治她了。

晴姐兒一瞧莫茹萱臉上的神色,仗着從前對莫茹萱的了解,還以為莫茹萱是那等小心懦弱的性子,便嗤笑道:“喲,萱姐兒做出這副樣子來,是要嚇唬誰啊?快收回去吧。有些人伶牙俐齒,就讓人心裡頭喜歡,比如三姑娘。有些人伶牙俐齒,可就讓人厭惡。沒有那伶牙俐齒的資本,那就繼續裝着乖巧大方,反而讓人喜歡一些。你說呢,二姑娘?”

莫昭君頓時就漲紅了臉。

莫茹萱暗贊一聲,好厲害的一張嘴!

這一番話,嬉笑怒罵之間,已經將她和莫昭君兩個人都給罵了進去,也不指名道姓,也不說什麼難聽的話,可在座的人,只要不是聾子,就都知道晴姐兒是在說誰了。

方才提醒晴姐兒的那個姑娘便又用胳膊肘拐了拐晴姐兒,小聲道:“你少說兩句吧。安心吃螃蟹,再不然,聽聽戲。”

旁邊馬上就有姑娘說起了台上這齣戲:“聽着唱腔兒還不錯,瞧那個演五xiǎojiě的,身段兒也好看。認真聽戲吧,這馬上就唱完了。”

幾個姑娘都是厲害角色,聞弦音而知雅意,緊跟着就都說起了《小拜年》這齣戲,氣氛之熱烈,惹得旁邊一桌大人們還以為這些丫頭都轉了性子了。

胡太太就又笑道:“瞧瞧,這些姐兒們守着我,都沾染上了我的俗氣了,竟然開始看這種俗人看的戲了。”

太太們便又附和着笑起來。

寧姐兒不耐煩聽胡太太聒噪,嘴裡還塞着螃蟹肉呢,嘟嘟囔囔地說道:“既然知道自己俗氣,怎麼還要守在我們身邊?沒得把我們也給帶累俗氣了。”

“寧姐兒!”花氏連忙打斷了寧姐兒的話,“你這孩子,怎麼越發淘氣了?”卻並沒有真的要去斥責寧姐兒的意思。

莫老夫人也是一臉寵溺地看着寧姐兒:“寧丫頭這張小嘴兒啊,真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又囑咐瓔珞,“好孩子,你去和你姐姐mèimèi們湊一桌吃去吧。寧姐兒這兒不用你伺候着了。這螃蟹是發物,她胳膊上破了皮,這種東西可別吃多了。”

胡太太被寧姐兒當眾說了一通,也不知道害臊,仍舊腆着臉問道:“哎呀,四姑娘受傷了?哪兒傷着了?姑娘家的傷着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