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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毅把車開到海員俱樂部的門口,招呼袁靜和曾珊一起下車。袁靜倒是無所謂,直接從車上就下來了,曾珊賴在車上不肯動:“羅子哥,我們真的要去看洋人啊?”

“是啊。”

“我怕……”

羅毅笑倒:“你怕個啥,洋人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跟中國人沒什麼區別,就是膚色不一樣而已。”

“我不敢看,人家說洋人都是鬼子,可凶了。過去我爹在的時候跟我說過的,他是聽我爺爺說的,我爺爺見過洋人。”

這可真是一筆糊塗帳,曾珊的爹,然後是爺爺,估計得往前算50年了,估計也是什麼什麼聯軍的時候吧。這個歷史陰影,時間可是有點太長了。

“沒事,下來吧。我們到這來玩,他們不敢拿咱們怎麼樣,聽話,我一會叫個洋人跳舞給你看。”羅毅說著,過來幫曾珊拉開車門,拽着她的手把她拉下車來了。曾珊其實本來也只是裝裝嬌氣,她爸爸聽她爺爺講的事情,在她腦子裡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深的印象,更何況,她的乾爹不還是在洋人那裡留過學的嗎。藉著羅毅拽她的勁頭,曾珊跟羅毅來了個合理衝撞,臉在羅毅胸前蹭了一下,手也借勢摟了一下羅毅的腰。袁靜在一邊看得真切,偷偷捂着嘴笑。

俱樂部的門童見羅毅一行是從小汽車上下來的,倒也沒有阻攔,一躬身就讓他們進去了。這種娛樂場所,本來就是認錢不認人的,能夠開一輛小汽車帶着兩個女人來逛的,要麼是富二代,要麼……就是拉皮條的。

羅毅帶着兩個女孩進了俱樂部的酒吧,侍應生過來把羅毅一行帶到一張小桌子前,拿過酒水單,先遞到兩個女士的面前。袁靜和曾珊看得暈暈乎乎的,都用求救的目光掃向羅毅。羅毅努力想裝出一個“小開”的樣子,但一時也想不出具體的飲料名稱了,記得在小說里看過一個什麼“卡奇布諾”還是“卡布諾奇”的,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發明出來,萬一說錯了就露怯了。他遲疑了一下,對侍應生打了個響指,說:“給我來兩瓶美國啤酒,這兩位小姐,每人一個甜品。”

侍應生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了一會,把羅毅點的飲料都拿了過來。袁靜和曾珊分別是一杯冰淇淋,上面配了一些不知名的果醬,看起來花花綠綠的樣子。兩個女孩子都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她們偷偷地看了看周圍女士們的樣子,又小聲商量了幾句,就各自拿起小勺一點一點地挖着吃起來。羅毅看着她倆的樣子,忍不住想發笑,為了顯得斯文,她們每一勺都挑得極少,但吃起來的速度卻非常快,一勺接一勺地,不像那些淑女一樣半天才吃一口。

“好吃嗎?”羅毅笑着問。

“嗯,好吃。羅子哥,你也來一口?”曾珊挑了一大勺遞過來。

“不用,我喝啤酒就好了。”

“你這個是酒啊?”

“要不要嘗嘗?”

曾珊不管不顧地,拿起羅毅的杯子品了一小口,差點就想吐出來了。好不容易咽下去,嘀咕道:“好苦。”

羅毅樂了,啤酒本來就帶苦味,曾珊剛吃過冰淇淋再來喝,當然更覺得苦了。

“這麼苦的酒,喝着有什麼意思嘛?”曾珊說完,趕緊把剛才挑的一大勺冰淇淋都塞進自己嘴裡。

“你們看到洋人了嗎?”

“沒有啊。”兩個女孩都說,在心裡,其實她們真想看看洋人是啥樣子。

“咦,那邊那幾個不都是洋人嗎?”羅毅驚訝於她們的近視。

袁靜順着羅毅指的方向,認真看了看,小聲說:“呀,真的是洋人耶。我剛才還以為他們是幾個大個子,沒看清楚他們的皮膚顏色。洋人的個子真的很高啊。”

“哎呀,真的是洋人。洋人還會笑呀?”曾珊也小聲說。

羅毅說:“我說了,洋人也是人嘛。”

三個人邊吃喝着邊聊天,點評着酒吧里的紅男綠女們。袁靜和曾珊很快就把冰淇淋吃完了,曾珊看看羅毅,欲言又止,羅毅笑了,問:“怎麼,是不是還想再來一份?”

曾珊不好意思地說:“這東西,真的蠻好吃的。”

“小靜呢,要不要?”

袁靜低着頭說:“我就跟珊兒一樣好了。”

羅毅一抬手,招來侍應生,說:“給這兩位小姐各自再來一份冰淇淋。”

侍應生點點頭,正欲走開,忽然邊上有個人叫道:“侍應生,等會。”

羅毅等人扭頭一看,只見杜心雨身着一套晚禮服笑吟吟地站在他們面前,晚禮服上珠光閃閃,襯出杜心雨一副高貴的樣子。

“杜姐。”曾珊歡喜地叫道。

“心雨。”這是袁靜對杜心雨的稱呼。

杜心雨笑吟吟地看着羅毅,不過羅毅分明地感覺得到她的笑容中隱藏着殺氣。羅毅在大學的時候就缺乏與女生打交道的能力,這一年跟袁靜、曾珊這兩個鄉下柴火妞成天泡在一起,能力有所上漲,但遇到都市型美女,過去的恐懼症又複發了。

“杜……大小姐。”羅毅訥訥地稱呼道。

“哼!”杜心雨用鼻子回答了他一聲,然後用親切得讓人起疑心的口吻對袁靜和曾珊說:“兩位妹妹,可別吃太多甜品,對體形不好。你們那個羅子也真是土得掉渣了,到這種地方,怎麼能光點甜品呢?”

羅毅連忙點頭,我忍!

“侍應生,給這兩位小姐來兩個紅粉佳人,給我來一個中性馬天尼。”杜心雨顯擺着她的知識,非但袁靜和曾珊聽得犯暈,羅毅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杜心雨見羅毅滿眼茫然的樣子,更加得意了,又補充了一句:“給這位先生來一個黑麥威士忌。”

侍應生點頭走了,杜心雨在曾珊身邊坐下來。曾珊好奇地問:“杜姐,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杜心雨笑着說:“在這上海灘,如果杜家的人想找誰,還真沒找不到的時候。”

羅毅心中暗笑,杜家人偏偏就是找不到杜家的大小姐,否則也不輪不到讓我來演那出英雄救美了。杜心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瞟着羅毅,見羅毅嘴角微微一撇,忽然明白過來他想的是什麼了,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羅毅等人從旅館出來的時候,旅館經理就派了幾名保鏢在後面遠遠地隨着,每隔一會就向經理彙報一次羅毅等人的去向。傍晚的時候,杜老闆打電話過來詢問羅毅一行的安排,經理便把他們去了海員俱樂部的事情告訴了杜老闆。杜心雨得知此消息,馬上換了一身晚裝,乘車而來。她在船上與袁靜、曾珊二人聊過,知道羅毅沒有出過遠門,心想,他不過是在小地方讀過幾本書,到了上海灘,肯定是一副鄉巴佬樣子了。杜心雨覺得自己與羅毅初見面的時候實在是太弱勢了,一心要找一個機會羞辱羅毅一番,好把二人的位置重新扳正過來。她大包大攬地幫眾人點雞尾酒,正是出於這個目的。

羅毅還是個不懂風情的小男生,像曾珊和袁靜這種鄰家小妹一般的姑娘,他很喜歡,也能夠玩到一起。但像杜心雨這種大小姐作派的女孩子,他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此刻,他見杜心雨話里話外都在跟他較勁,索性別過臉去看酒吧里的其他人了。

袁靜對於杜心雨有着一種矛盾的情緒,出於一個紅軍戰士的本能,她對於一切資產階級小姐都是排斥的,尤其是這樣一個聲稱在上海灘橫行霸道的小姐。但另一方面,杜心雨身上的城市女孩氣質又強烈地吸引着她,讓她隱隱地產生出一種羨慕的心情。杜心雨除了有意跟羅毅犯彆扭之外,倒也沒什麼別的毛病,算是一個熱情奔放的姑娘,這也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曾珊沒這麼多花花腸子,她覺得杜心雨為人不錯,又有見識,便喜歡上了她。杜心雨也很喜歡曾珊的清純,這是一種在上海的淑女圈子裡難得看到的純真。她見曾珊對所有事物都充滿好奇心的樣子,不由突發奇想,問曾珊:“珊兒,想不想去跟洋人聊聊天?”

“啊?我不。”曾珊立馬縮回去了。

杜心雨不容分說,一把拉住曾珊的手,把她拉了起來。曾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被杜心雨拉着到了不遠處坐着的幾個洋人的面前。曾珊想往回跑,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偷偷地看着這幾個洋人,發現他們的年齡都不大,也就是20歲上下,除了毛孔粗一點、眼睛發著綠光之外,其他的也沒什麼特殊,似乎看起來還挺帥氣的。

“Hello。”杜心雨微笑着向洋人們打着招呼。

“Hello。”幾個人回應着,看到兩位漂亮的小姐主動和自己打招呼,幾個外國小夥子都挺高興,其中一個人用英語說:“兩位美麗的姑娘,請坐吧。”

杜心雨懂的英文不多,那個年代,上海的富家小姐們也以會說英語為榮,所以杜心雨跟着人學過一些簡單的對話,能夠在交際場所中與人進行初步的溝通。外國小夥子說的請坐一詞,她聽懂了,微微笑了一下,就拉着曾珊坐下了。

“我叫安德魯,能請教一下小姐的芳名嗎?”

這是酒吧里套瓷的常用語,杜心雨自然能夠聽懂,她用英語回答道:“我姓杜,這位小姐姓曾,她是我的……遠房妹妹。”

“遠房”這個詞可要了杜心雨的命了,她情急生智,用了Far_Family這個漢語式拼法。

“哦,曾小姐,我猜想你的名字一定是叫茉莉吧,因為你就像一朵茉莉花一樣羞澀。”安德魯對曾珊說,曾珊從被杜心雨拉過來就一直緊張得不得了,而她的裝束又是很傳統的中式女裝,看起來很有些古典韻味。

“No,No。我的未婚妻名叫曾珊,珊是珊瑚的意思,紅色的珊瑚,象徵著熱情。我的未婚妻在熟悉的人面前是非常熱情的。”

一個男聲在杜心雨身後響起來,說的是比杜心雨更純正的英語。杜心雨回頭一看,插話的竟然是土得掉渣的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