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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忘記了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一如每個人從嬰兒時期長大,你會漸漸忘記什麼時候體驗到的第一次走路的感覺,第一次說話的感覺,第一次坐車的感覺,第一次牽手的感覺,甚或第一次接吻的感覺,總之,我當然也已經忘記了別人第一次叫我寶樹的感覺。

好吧,我叫謝寶樹。

個人的背景其實相當簡單,最簡單的說來,便是沒有背景。老實說,其實在我長大之後也有過一系列的推斷,譬如說父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因為一場車禍而去世,而後撫養我的唯一親人——一位以收破爛為生的老奶奶死於我五到六歲期間。如此這般,我成了孤兒。

性別是男,出生日期是1980年3月27日——當然這個日子的真實性也已經無從可考,如同前面所說,我們一輩子要忘記許多事情,我也忘記了由何時開始這個日期便在我的腦海中根深蒂固,但總之那便成了我的生日,在此後的許多年裡,甚至伴隨了我一輩子的時間點。

成為孤兒之後是開始上小學的日子,這中間的過渡我已經全然沒有了印象,譬如說為何一個孤兒沒有被送進孤兒院,為何還能上小學,最初的學費從何而來,家長會該誰去,印象淡薄了,一個孩子不會對這些事情做出質疑,此後自然也不會留下太深的記憶。作為我來說,此時能夠做的,恐怕也只是憑藉那殘破的記憶向你們講述這些故事,不合理的大家姑且包涵,畢竟這只是一段屬於孩子的不完整的記憶。

當然,總有些需要簡要提起的東西,小學之後,我以撿破爛為生,並且住在城郊一棟危樓之中生活,一共五層的老樓房,門窗多已破舊,樓房範圍外因為準備施工而圍起的籬笆在我的記憶里足足豎立了十年之久,但在那經濟蕭條的社會背景下,施工隊從未見到來,樓房裡除了我並沒有什麼常住的人,偶爾有乞丐來住上幾天,偶爾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進來尋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無論如何,樓外小草坪上立的“危樓”標誌使得許多人都不敢久留。

數年之後社會漸漸受到開放風氣的影響,危樓里有了一些看多了港片的年輕男女光顧,或者擁抱接吻,或者脫guang了衣服做奇怪的事情,有一次甚至將我住的地方弄得亂七八糟,兩年後危樓倒塌,這樣的人壓死三個,那時候我已經搬了出去,老天有眼。但為什麼是三個呢?曾經百思不得其解。

簡單的交待之後讓我們回到開頭:已經忘記了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這樣的與眾不同並非一般的與眾不同,我知道這句話很抽象,但怎麼說呢......

住在危樓的那段日子裡,我一直住在三樓的一個房間中,陽台正對着一棵椿樹,樹頂大概比陽台欄杆高出一米左右,我曾經無數次的在這裡跨上欄杆,跳往樹頂,借力之後,飛上天空。

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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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一個與大家不一樣的人,這種不一樣表現得如此張揚,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曾為之感到迷惘,我能飛,能推dao牆壁,能破壞巨大的石頭,甚至能讓人停止呼吸。

能做的事情很多,說起來或許很令人興奮,但事實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樣的能力帶給我的只有恐懼與孤獨,為什麼身邊所有的人都無法飛起來卻只有我能飛呢?為什麼明明長得一樣實際上卻存在着這樣多的差異呢?能夠推導出來的答案是二選一。

你身邊的都是怪物!

你是怪物!

奶奶去世留下我一個人之後,每晚每晚的我蜷縮在房間的黑暗角落,腦中湧起亂七八糟的混亂思緒,在這樣的混亂包圍下後來竟然沒有成為變態殺人狂,這一直是令我慶幸的一件事,而隨着那能力的不斷增強,恐懼也日益加深。

譬如說最初的時候,我只能在樹頂上借力跳到籬笆外的無人草地上,然後便要繞上一大圈的路程回去,不久之後,我便能夠從草地上直接躍回陽台,到了最後,我就可以從樹頂上直接飛起來,不受任何限制地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當時我最常去的是離危樓不遠的一個國營養豬場,下面燈火通明,養殖員一個一個欄的倒飼料而呼嚕聲嘈雜的時候,我就坐在鋪滿瓦片與油布的屋頂上沉思,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奇異的童年。

與周圍人不同這樣的恐懼感困擾着我整個的童年,最終也導致了在那段時間內的性格變得極其懦弱,被別人欺負時無論如何不敢還手,因為一旦想還手,腦中就冒出對方被打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的景象來,那是可以清晰預見的景象,然後自己首先被嚇哭,久而久之,也就成就了一個“膽小鬼”之名。

就這樣,在漸漸明白別人無法變得和我一樣之後,我開始儘力向普通人靠攏,在外面時,我盡量忘記自己身上奇怪的東西,別人怎樣做,我就怎樣做,別人怎樣生活,我也就盡量怎樣生活,即使撿破爛,我也從不用那些奇怪的能力幫助自己一絲一毫,這樣下來,生活誠然艱難,偶爾看見好吃的東西也不能變到手上,到了某一天,我終於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完全平凡無奇的人,放到人群之中也絕對不會被人投以注視目光,那已經是進入高中之後的事了。

白天里盡量忘記自己是怪物,每天晚上,飛上天空仍然是我最好的消遣,大多數時間徘徊於養豬場的屋頂之上,飛得高了,天氣便會冷,我常常裹上厚厚的棉衣、圍巾或者用撿來的破爛頭盔將自己武裝起來,逐漸升上高空時,看着房屋、城市在腳下逐漸縮小,終於那些亮着光芒的地方大片大片地彙集起來,隨後河流啊、山脈啊、森林啊也逐漸圍攏過來,很安靜也很孤獨的感覺,不過我也早已習慣了。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試圖尋找過自己的同類,我沿着公路飛行,躲避在道路兩旁稻田上空的黑暗裡,遠遠跟着有燈光的汽車走,或是沿着河流去往鄰近的城市。知道從橋上俯衝下水面曾經是我最喜歡的一種感覺,自由落體,風聲呼嘯着,上面看下去還不算寬的水面陡然擴大、展開,你在最後關頭用力拉起身體,江水就在身下,“嘩——”你在水面上直衝而出,那種感覺像是在飛速滑翔,有着前所未有的流暢感。不過拉起身體的時機需要把握得很好,太早了就感覺不夠,太晚了......嗯,曾經有一次晚了一點,啪的砸進水裡全身都像是被拍成了肉泥,感覺身體由外到內四分五裂,我不會游泳,差點就淹死了,晚上哭着回家洗澡睡覺,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感冒了,還是被老師送進的醫院。

也曾經嘗試過從天上直接掉下來,不過若是太高,風會像刀子一樣的割過來,最終還是覺得橋的高度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