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艷轉過頭去，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面前的無一天師。比起之前在將軍府上見他時，他的確清瘦了非常多，那時候還是神采奕奕的，現在卻瘦得皮包骨頭，沒有精神。

尤其是滿身布滿了傷痕與血跡，使得無一天師整個人看起來都極為猙獰可怖。但即便如此，他對着柳清艷說話時依舊是滿臉的笑容。

“你的確不害怕被打，”柳清艷道，“你都已經傷成這樣了，我聽說你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呢，當真是條漢子。”

“我看王妃你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吧，失去了丈夫，孤身一人，卻還得要做那麼多的事情，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無一天師看着她，笑了笑。

柳清艷搖頭：“像是你一樣，不這樣，沒有辦法。”

陸玉簡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來，道：“姐姐，不要再與他廢話，他什麼都不肯說，也不曉得是真的不怕死，還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再與他廢話，都只是浪費時間，這個地方不適合你待着……”

“是啊，畢竟懷有身孕，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對身子也不好。”無一天師笑道。

陸玉簡皺了皺眉頭：“我姐姐如何也與你無關！也不看一看你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了。”

“我死不死，我從來不害怕，不過是一死罷了，是不死？害怕什麼呢？”無一天師哈哈大笑，臉上滿是笑意。

“你不怕死，的確，”柳清艷握住了陸玉簡的手，定定地看向無一天師，“但是你家裡的老母親呢？她本來就是老人家，要是聽說自己的兒子死了，她會有多少傷心？你做那麼多的事情，都是為了她，是不是？如此說來，你倒也是個大孝子。”

此言一出，無一天師的臉色頓時變了。他看向柳清艷，整愣了幾秒鐘，咬了咬牙。

陸玉簡驚訝地看向柳清艷：“姐姐，你是怎麼知道……”

柳清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向那無一天師：“我說的對嗎？吳閑連？你的老母親，現在應該還等着你回家呢，她究竟是喜歡給你煮小米粥，還是給你做水煮魚吃？”

無一天師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部都消散了，他看着面前的柳清艷，深吸了一口氣，但是說話的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帶出了顫音：“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嗎？可你的表情都已經把你的心情全部都告訴我了，”柳清艷笑了一下，“你是個大孝子，所以你才會幫助宋景辰對我有所隱瞞……但是你想想看，要是宋景辰沒有保護好你的娘親，你怎麼做？要是我把你的娘親帶來你的面前，你是不是會願意對我說出那些真相？”

無一天師沒有說話，柳清艷便繼續道：“說起來，宋景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背叛國家，背叛君主，對百姓不利。你的娘親是什麼樣的人？要是她知道你和宋景辰走在一起，她會怎麼想？她會怎麼看你？”

“我的娘親……”無一天師再度開口，但是嗓音已經十分喑啞。

“所以，你大可自己考慮看看。”柳清艷說完，便轉身走到了椅子上坐下來。

陸玉簡跟在她的身後，一邊看着柳清艷，一邊又看看那邊的無一天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柳清艷安靜地等了一會兒，無一天師咬着牙，飛快地來回猶豫，想過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最後他在想，要是柳清艷不過是在開他的玩笑，實際上她並沒有真正找到自己的娘親，那麼他要是向柳清艷示弱，那豈不是太蠢笨了？

但柳清艷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坐在椅子上，懶懶地開了口：“說起來，你是不是很久都沒有見過你的娘親了？想念她嗎？”

無一天師一愣，看向柳清艷。柳清艷微笑了一下：“要是現在她見到了你，應該會很擔心吧？要是看見娘親哭了，你是不是也會跟着很難過呢？”

無一天師終於再也無法保持強硬的姿態了，他垂下了腦袋：“我的娘親，真的在你手上？”

柳清艷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手掌。

那邊不遠的地方，隔了一段距離，傳來了一陣狀似隨意的交談，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老人家，你是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啊？”

那個較為蒼老的聲音便道：“是啊，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年輕人又問：“你可還記得你的兒子啊？”

老人家道：“當然記得。我家兒子可是高中了狀元的人，要不是我不願意，我早就跟他一起住進大宅子里了！不過你們帶我來這裡是做什麼？”

年輕人道：“要是你發現你的兒子出現在了這裡，你會怎麼辦？”

老人家輕哼了一聲：“我都說了，我那兒子可是當今的狀元郎，皇帝都很相信他，對他很好，他怎麼可能會被關押在大牢里？你可別騙我，我雖然年紀大了，可我也不是什麼蠢人，我知道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年輕人又問：“那要是你發現你的兒子在幫着一個要欺君賣國的人做事，老人家，你會怎麼看待你的兒子？”

老人家道：“要是真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不要這個兒子了。”

年輕人道：“為何呢？好歹是你的兒子，即便是欺君賣國了，不也是你的兒子嗎？說不準，他就是為了你才做這些事情的呢。”

老人家嘆了一口氣，道：“要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呢。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我的丈夫是戰場上戰死了，我只有那麼一個兒子。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能有一番大成就，他沒有辜負我，當上了狀元郎，要是他真的去給那種欺君賣國的人做事，那我這輩子的夢想也就算是白費了。”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那老人家又補充說道：“要是我發現我的兒子真的為非作歹，助紂為虐，不用你們說，我也親手打死了他。我自己也不會苟且偷生的。”

聽到這裡，已經差不多了。

柳清艷看向無一天師，他所有的堅強的偽裝已經全部都剝落了。再也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笑意，因為布滿了傷痕的緣故，現在的無一天師看起來十分憔悴蒼白。

那邊的年輕人笑了笑，道：“老人家，你放心吧，你的兒子不是那樣的人，你呀，就跟着我一起走吧。”

“一邊叫我過來，一邊又要帶着我走，這是要做什麼？”老人家嘟嘟囔囔地說著話，但還是很快地消失在了大牢之中。

老人家的聲音消失之後，一直屏氣的無一天師終於松下了一口氣，他大口地喘了一會兒，看向了柳清艷：“你把我的娘親……”

“我早就說過了，你的娘親不會喜歡你為宋景辰做事的，”柳清艷笑了笑，“所以說，你難道還不願意把真相告訴給我嗎？”

無一天師垂首不言。

柳清艷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我也希望你在你的娘親面前能夠保持一個完美的姿態，要是我願意的話，我大可以讓你的娘親進來，看見你的樣子，到了那時候，你也就沒有辦法躲藏。像是你這樣的娘親，要是發現你真的是在為宋景辰做事，她是不是會一頭撞死在這裡？”

無一天師看着她，不說話。

頓了頓，柳清艷微笑着說道：“我既然有能力從宋景辰的手中把你的娘親解救下來，我也一定能夠向你保證，會在你的娘親面前保證你的所謂狀元郎的身份，保護好你們兩個人的安危，我絕對保證。”

無一天師抿起嘴唇，終於，看向了柳清艷：“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但是，多少也是可以說給你聽的。要是你真的有能力，我也希望你可以制止宋景辰……”

柳清艷笑了笑：“我估計這天底下除了我，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制止他了。”

與此同時，在將軍府。

南宮易剛吃過午飯，正坐在院子里與人對弈，他最近頗為空閑，皇帝那邊沒有給他安排太多的事情去做，而他前不久去看過一次柳清艷，一切安好。

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下緊鑼密鼓地進行，他並不擔心。

而就在南宮易落下一顆黑子的時候，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院子里，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做什麼？莽莽撞撞的，像是什麼樣子？”南宮易頗為不耐地皺起了眉頭。

“將，將軍，”那個男人大口地喘着粗氣，“是，是南郊出了事情！”

“南郊？那不是吳閑連的老母親嗎？”南宮易皺起了眉頭，捏碎了手裡的一顆棋子。

“是，正是……”因為疼痛，那男人的五官都幾乎扭曲了。

南宮易的眸色一緊：“快說！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男人道：“齊王府的人發起突襲，殺了我們的兄弟，將那個老人家給帶走了……”

南宮易臉色沉下，惡狠狠地一腳踹飛了那個男人：“都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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