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淸艷緩緩抬頭，一看竟然撞到了杜語嫣，這也是冤家路窄，不過自從杜大人出事之後，杜語嫣很少去找自己麻煩。
本以為杜語嫣對自己肯定是破口大罵，沒成想她竟然站在一旁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緊跟在她身後的秋菊，搶言道：“你走路長沒長眼睛，要把我們家小姐撞出個好歹，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你沒事吧？”秋菊趕緊繞着杜語嫣走了一圈，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可能是柳淸艷在杜家被壓制的太久，杜家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跟別說像秋菊這樣的貼身丫鬟，以至於見面就能給柳淸艷教訓上兩句，哪怕是在陸府的大門口，哪怕此時杜家已經是今非昔比，人人自危。
柳淸艷定眼發現這杜語嫣好像一夜老了十幾歲，剛剛在窗外隔着遠看不清楚，現在看的是分外明了，皮膚都暗黃了不少。
“看什麼看，還不快給我們家小姐賠禮道歉。”杜語嫣依舊沒有開口，還是秋菊在一旁狗仗人勢。
“表妹這幾日憔悴不少，可要保重身體。”柳淸艷一字一頓用譏諷的語調故意說給杜語嫣聽的。
“你……你不要太囂張，等……”秋菊似乎記起來了杜大人馬上就要被秋後問斬，剛剛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這下立馬閉口不言。
“我杜家再怎麼也比你陸家強，我杜語嫣無論遇到什麼事也比你陸槐香強上百倍。”杜語嫣冷冷說道。
“是嗎？這眼看着姨夫……沒辦法，節哀。”柳淸艷知道杜語嫣此時心中最痛的傷疤就是要處斬的父親。
杜語嫣聽到柳淸艷提及父親，眼眶立馬紅了一半，她強忍着淚水，“你只不過是個野種，一個鄉巴佬的野種，低賤的下人，不要以為有了陸家小姐的身份就能改變這一切。”
杜語嫣突然大吼起來，引得路人紛紛上前圍觀了起來。
如此境況柳淸艷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似乎也忘了自己剛剛在大街上還被不明身份的人跟蹤。
“那又如何，至少我現在活的開心，不像某些人，自以為嫁了一個好丈夫卻還不知道那人實際上豬狗不如。”柳淸艷並不知道秦牧嶼將杜語嫣送給耶律齊的事。
她也不知杜語嫣與耶律齊之間在驛站一夜風流的事情，是因為她知道秦牧嶼骨子裡是什麼樣的人，本來想着隨口說說，卻不曾想又戳到了杜語嫣另一個更深的傷疤。
“你夠了，不要臉的賤貨！”說話間杜語嫣剛想揮手打柳淸艷。
沒想到柳淸艷用左手順勢抓住杜語嫣的手，右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柳淸艷一巴掌下去，杜語嫣臉上瞬間能很清晰的看見四個手指印，那響聲也是應聲入耳。
“我不再是那個在杜府任你們欺壓的陸槐香，當時你們怎麼對我的我以後會加倍奉還。”柳淸艷想着柳家滅門時杜語嫣與秦牧嶼調情的場景，想到了陸槐香在杜府中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場景，想着陸槐香被活活凍死的場景。
記憶力的重重無奈，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都要一筆筆的還給杜語嫣，杜大人的死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開始。
相比杜大人的死，柳家卻是滿門三百多口被斬首，自己的靖兒命喪蛇口，陸槐香在冰天雪地裡衣着單薄，硬生生的凍了三天……
“杜語嫣這個世上是有報應的，現在這就是你的報應。”柳淸艷狠狠的看着杜語嫣，厲聲說道。
杜語嫣久久站在原地，滿腦子回想的都是柳淸艷剛才說的那些，“自己父親被處斬的場景，秦牧嶼將自己送給契丹王子的場景。”
一旁的秋菊此時也沒了剛開始時的囂張氣焰，這會只是靜靜躲在杜語嫣身後。
杜語嫣那絕望的神情，似乎在訴說著想一死了之，短短半月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從小到大最溺愛自己的父親，丈夫……
杜語嫣兩眼無神，慢步在街頭，不再去理會路人非議的眼神，以及那些小聲的議論，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柳淸艷見杜語嫣離去，自己也沒有在門口停留。
剛回到院子里就看到陸司觀已經在院中，“還沒看出來你竟然有這等口才。”
“怎麼，你覺得我說錯了？”柳淸艷冷冷問道，似乎有些不喜歡陸司觀說話的口氣。
“這倒沒有，只是你說的因果報應這個很對，她已經很慘了，據我所知秦牧嶼已經把她送人了，沒必要落井下石。”陸司觀柔聲說道。
陸司觀也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這句話竟惹怒了眼前的柳淸艷。
“你出去，立馬出去，這是我家，我現在不歡迎你。”柳淸艷冷冷說道。
“你抽風瘋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陸司觀還沒察覺問題嚴重性，半開玩笑的說，
畢竟陸司觀沒有經歷過柳淸艷那樣的滅門之痛，無法感受到她內心對杜語嫣的厭惡。
“你出去！”柳淸艷開始把陸司觀往門外推。
陸司觀一臉茫然的看着柳淸艷，心裡也是各種無奈，“別，我只是隨口說說，不要太認真，今天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陸司觀在柳淸艷面前更多時候是冷峻，這稍稍的一鬆口，柳淸艷心裡防線就放鬆了下來。
“有什麼事，說完趕緊走。”柳淸艷大聲說，這會再沒有急着讓陸司觀離開。
陸司觀打量了柳淸艷一番，然後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你過來，我慢慢給你說。”
邊說話，陸司觀邊給自己倒滿了茶水。
“杜大人之事其中必有蹊蹺，你這些時日在陸府有沒有看到些什麼異常的事情？”陸司觀開口問道。
柳淸艷思考片刻，瞪大眼睛看着陸司觀說，“有，最近幾天陸國正都帶着管家還有很多禮品來來回回的進出陸府。”
說完柳淸艷就乾巴巴的看着陸司觀，似乎在等着陸司觀給出自己疑惑的答案。
“就這了？沒有別的？”柳淸艷剛才所說在陸司觀看來太過平常，根本算不上有什麼不同。
“這些已經夠奇怪了，之前陸國正回家之後就只會呆在書房看書練字，這些天整日整日的不在家，我本來想跟着出去看看他到底在幹些什麼，可是我跟不上他們。”柳淸艷接著說。
“這不足為奇，我聽說陸國正整日在京城各官員府上遊走，為的就是得到丞相之位，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陸司觀娓娓道來，柳淸艷聽的也是津津有味。
“算了，我還是去別處問問，你這啥也不知道。”陸司觀半開玩笑的說，假裝着起身離開。
“等等……你坐下。”柳淸艷大聲說。
“你這不才讓我出去，怎麼現在又不捨得我走了。”陸司觀看着柳淸艷笑了笑。
“你的重要事說了，我的還沒有說呢，你不是說教我練武，你是不是把這話給忘了？”柳淸艷大聲說道。
陸司觀輕輕喝了口茶，笑言道，“我怎麼會忘，只是近來朝中事情太多，我脫不開身，等過些時日……”
“不，不能再等了，你今天就必須教我。”柳淸艷指着陸司觀鼻子說。
聽完，陸司觀起身圍繞着柳淸艷轉了一圈，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一番。
陸司觀這一動作把柳淸艷弄得十分好奇，“我哪裡不對嗎，這樣看着我。”
陸司觀並沒有直接回答柳淸艷，而是走到房檐下，拿起一旁的笤帚，“接着。”
他把笤帚朝着柳淸艷扔了過去，看着迎面而來的笤帚，柳淸艷頓時有些慌了神，手舞足蹈的準備去接那飛來的笤帚。
還在驚愕之際，她忽然感覺手抓住了個東西，剛要抬眼看，這順着笤帚一起被帶過來的沙子就正好掉到了柳淸艷的眼睛裡。
只聽“誒呀！”一聲，柳淸艷隨手就扔到了手裡的笤帚，用雙手捂着眼睛。
“怎麼了？”陸司觀趕緊走上來問道。
“眼睛進沙子了，都怪你，沒事玩什麼笤帚。”柳淸艷一口責怪的語氣，邊說嘴裡還不停的嘆氣。
“你鬆手，我給你看看。”陸司觀拉開了柳淸艷的手，雲門足內力與吐納的氣流中，輕輕一吹，“你看看眼睛好了沒？”
柳淸艷慢慢睜開眼睛，這會感覺好多了，但還是很生氣的輕輕捶打了陸司觀兩個小粉拳。
“我今晚來找你，帶你去學武。”說完陸司觀就用輕功飛走了。
柳淸艷看着陸司觀那遠去的背影，嘴裡小聲的罵著，“要是失約，下次見面就有你好看。”
……
杜語嫣也不知道在街道上遊盪了多久，只知道回到杜府時已經是四下里全掛起了燈籠。
京城裡因為太后明日的壽誕都忙的不亦樂乎，唯獨這杜府顯得十分的冷清，雖然四下了也掛起了人紅紅的打燈籠，可是這燈籠與杜府的氣憤始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京城裡今夜就有人放起了煙火，星空被煙火點亮，格外耀眼，只是這耀眼的星空下整個京師籠罩着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