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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湘西屍王

那怒晴雞被人突然扔上了天,它身在半空,猛然警醒過來,血紅的雞冠子立時豎起,怒氣直透全身彩羽,高啼一聲,從空中滑翔落入長草,頓時同黑琵琶翻滾着鬥成一團,雞禽之屬不比飛鳥,雙翼舞動幅度和筋力都是有限,唯獨頸足之力強健異常,一雙金介狠狠抓住蠍尾,奮力一扯,竟然硬生生將骨牌黑琵琶拽得就地打了個轉。

這時另外兩隻大公雞也被先後扔了過來,它們本無怒晴雞一般的壯烈神彩,剛剛同母蠍子經過一場惡鬥,都已睏乏不堪了,此時陡然臨敵,不免有些發懵,其中一隻雄雞還沒醒過神來,就被那狂燥發瘋的黑琵琶一螯鉗落了雞頭,蠍尾甩處,把那血淋淋的雞頭撞向洞蠻子。

洞蠻子正自心慌,只見那雞頭帶着鮮血破風飛來,直看得眼也花了,哪裡還避得開它,好在鷓鴣哨眼疾手快,一把將洞蠻子扯在一旁,雞頭正好從其臉旁飛過,若差得數寸,撞來的公雞腦袋就勢必戳瞎了洞蠻子右眼,只聽一聲沉悶的響動傳出,雞頭已撞在了身後的什麼事物之上。

鷓鴣哨等人聽得聲音不對,雞頭並不象是撞在棺槨或者樹木之上,趕緊回頭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紫金槨里的元代殭屍,已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無聲無息地從棺中坐起,指爪戟張,似乎正要爬出棺槨,那雞頭不偏不斜地撞在了殭屍臉上,古屍面部和滿頭亂髮被濺得雞血淋漓,在月光下真是分外猙獰。

此時月光撒落,猶如霜華滿地,四下里好不透澈,鷓鴣哨等人都看了一個真切,皆道:“做怪了,那元代殭屍怎地自己從棺材裡坐了起來?怕是殭屍要變行屍!”

鷓鴣哨情知那元代屍王身材高大,異於常人,生前必是內外雙修的奇人,屍變起來非比小可,當下也顧不得再去關注怒晴雞同黑琵琶精的惡鬥,眼見事出突然,說不得了,先下手為強,忽地一轉身,就要拽起身形躍進棺內把殭屍大椎卸掉。

不料未到近前,卻見棺中坐起的古屍身後,露出毛絨絨一張臉孔來,擠眉弄眼的竟然是只猴子,原來此猴見棺中的毒蠍死了,另一隻黑琵琶又在遠處被雄雞纏住,便趁眾人不備想來救出壓在棺槨下的蒼猿,它悄悄溜進棺內,想把殭屍搬出去,減輕紫金槨的重量。

沒成想剛從身後把殭屍推起來,斷落的雞頭就恰巧飛將過來,撞得殭屍臉上滿是雞血,猴子最怕見雞血,故有“殺雞給猴看”之說,那猴子探出腦袋看見鮮血淋漓,又瞅見那半截雞頭掉在身旁,兀自死不瞑目,似乎直眼相視死盯着自己,登時嚇得魂魄飛散,張大了猴嘴“嗷”地發出一聲驚呼,屁滾尿流地躥出紫金槨,攀樹遁入了林中。

那猴子一逃,棺中殭屍失去了支撐,便有咕咚一聲重新躺倒了回去,鷓鴣哨看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罵了句:“潑猴,逃得恁般快捷。”他見不是殭屍異變,心中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但鷓鴣哨並為掉以輕心,反倒更是覺得棺中古屍有異。

那殭屍少說也死了數百年,其入地不化,郁而成僵,所謂“名之為名,必有其因”,那時候殭屍的僵,還應該寫作“僵”,有地下屍體僵化如同樹榦枯臘之意,也可以解釋成不腐之屍即為殭屍,但即便屍身不腐,也必僵硬如木,關節彎曲不得,可那猴子卻把那古僵從棺中推得坐立起來,難道說那殭屍竟然體質如生,與活人沒有什麼區別?

在湘、黔、粵東、粵西之地的荒僻山區,常有殭屍成精的傳說,成了精的殭屍仍然以藏屍棺槨做為巢穴,遍體批毛,每到黑夜降臨,就會從棺材裡出去掠人畜而食,民間稱其為“屍王”。

另有一種說法,之所以有“屍王”之說,乃是由於死者生前地位顯赫,陪葬品和鎮屍防腐之物,都是珍異詭秘的明器,一旦乍屍而起,其屍變必厲,尋常的黃道紙符或桃木劍之類的法器,都難以將其制服,屍王生前必是貴胄,普通薄葬的老百姓,即便死後乍屍,也沒福氣被貫以此名,實際上,這正是代表了古時民間崇尚權貴的一種偏見。

傳言“湘西屍王”百年一現,也多是子虛烏有,不同的目擊者所見的古僵,未必就是同一具殭屍,先前曾有採藥之人稱其在瓶山山隙里見到屍王,可能正是那具被鷓鴣哨以魁星踢斗卸斷脊椎的乾屍,視其裝束估計是墓中殉葬的武士,元時生殉之風極盛,並不為奇。

鷓鴣哨已見到紫金槨里的古僵口鼻中都是金粉,而且那屍身看似枯僵,但容顏如生,英爽之姿未散,並且還能腰部彎曲,於棺中坐立起來,便猜測是這元代殭屍體內藏有珍奇之物。

搬山道人遍搜天下大藏,只為找一顆藏在古屍口中的“雮塵珠”,遇到這等情形,鷓鴣哨自是不肯輕易放過,但那殭屍形容怪異,不得不加防備,只好先行斷骨抽筋,再在其身上細細搜尋,才是萬無一失之策。

鷓鴣哨心中一閃念,打定了主意就要上前動手,忽聽腦後風聲呼嘯,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急忙閃身躲過,只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子,從身旁掠過,硬生生砸在紫金槨的槨壁上。

原來躲在林中窺探的猴群見鷓鴣哨接近棺槨,都以為他是要動手加害那頭蒼猿,便紛紛撿了石頭朝三人砸將過來,只是畏懼棺中雞血雞頭,沒一隻敢接近半步,只在遠處叫囂投石。

群猴盤據在深山老林,頑劣無比,遇有過路的客商,便悄悄尾隨而行,待其走到峭壁險徑之時,就突然以亂石投擲,行商之人猝然難防,或是失足跌入深谷,或是中石受瘡,往往就被它們害了性命,衣服乾糧都被其輩劫掠一空,這群野猴嘗貫了甜頭,根本不將外來的人放在眼中,已然成了老熊嶺中的一方禍害,比土匪山賊還要難纏。

林子里的大小石子頓時如飛蝗一般,呼呼砸下,嚮導洞蠻子躲閃不及,後腦被其中一塊亂石打個正着,只覺眼前金星直冒,用手腦後一摸,滿手都是黏黏的鮮血,那洞蠻子也來了火氣,罵道:“人人都欺我膽小怕事,竟連天殺的野猴子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好教你們這群猴兒知道,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叫罵聲中,他也撿起石子回擲過去,但群猴數量太多,有一陣石雨砸來,頓時打得洞蠻子抱頭鼠躥,急忙向鷓鴣哨身邊躲去。

鷓鴣哨和紅姑娘雖然都是身手敏捷的人物,可飛擲過來的亂石實在太多,身上不免挨了幾下,鷓鴣哨見洞蠻子頭上血流不止,就將他和紅姑娘推到紫金槨里,好在那棺槨大得出奇,裡面容納三四人也有餘裕,他自己則提了厚厚的槨蓋在手,滴溜溜轉動身形,如同一陣旋風般遮擋了四面八方飛來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