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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潛悠兩人離開了那胡同之後,程老師才從一邊閃了出來,他看着兩個人離開的方向,低聲嘀咕道:“真是的,大半夜的到處亂跑,害我這麼擔心,還好沒有打起來,不然就麻煩了。”

然後他低頭看向了地面那滿地的屍體,眉頭皺了起來:“這些東西可是麻煩啊......唉......”

天漸漸亮了起來的時候,任潛悠就已經出發了,本來白老師他們也打算和任潛悠一起去,就連程老師也打算一起去,不過任潛悠還是拒絕了,這次他們不只是要去弔唁,還要做很多其他的事情,如果白老師他們跟着,不但不方便,而且不安全。

一路上,任潛悠都轉頭看着車窗外,一句話也不說。眾人也知道他的心情不好,都沒有打擾他。

車輛靜靜的在老城外的一處農田外停了下來,老城沒有所謂的公墓,雖然國家已經推行火化好長時間了,老城的人卻依然固執的不肯把自己的親人燒掉,他們一般都選擇買一小塊田地,把自己家親人埋葬在那裡,立上一處碑,堆起來一座墳,三五年之後,那墳頭已經被農民推青,就只剩下一處石碑孤零零的留在那裡。

而在這片農田裡,到處都是石碑林立,儼然已經是一處陵園了。

任潛悠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心中格外的難受,父母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卻已經化為了眼前的這一座普通的石碑。

任潛悠的父母是合葬地,任潛悠相信自己的父母也一定希望能夠這樣。

“先考/先妣,任蘭舟/姚婷月之墓。子任潛悠敬立。”

任潛悠輕輕摩挲着那碑文,其實這碑文不是他立的,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自己地父母已經下草了。這些東西都是金叔他們代替任潛悠做的。

“你們先離開一會吧......我想在這裡自己一個人呆一會。”任潛悠輕聲道。

“我們先拜祭一下吧......”劉威小心李翼的道。

任潛悠點了點頭,幾人把帶來的祭品擺上,燒紙上香一個不少,然後依禮磕頭,這才離開了。

“不要太傷心,叔叔他們一定也不希望你這樣。”金鐵離開之前對任潛悠道,任潛悠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只是和爸爸媽媽說一些悄悄話。”

“我知道了。”金鐵離開了,任潛悠轉過頭來。走到了自己父母墳墓的面前,低聲道:“爸爸,媽媽。我好長時間沒有來看你們了,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生氣。”

任潛悠輕輕道,“這些天來的事情,我會慢慢的說給你們聽。”任潛悠在墳墓前坐了下來,把自己這些天的事情大致的說了一遍。說道他離開任蘭景家的時候,任潛悠苦笑道:“爸爸,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但是爸爸你如果還在地話,應該也不會留在那裡,給伯伯帶來危險的吧。”

墳墓當然不會回答,任潛悠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任潛悠道:“爸爸媽媽,你們還記得嗎?我們曾經約定好的,如果我考上了雲城大學,我們就一家人一起去雲城,現在我真地考上了。你們卻等不及了。”

“人生是不是就是如此?”任潛悠輕輕的笑了,淚水隨着他的面頰緩緩流下,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這個世界上最多的就是這種悲哀。因為風不止,樹便不知道如何去靜,若非親不待,子又怎麼想得起來去孝敬他們?

這個世界本就是矛盾的。

“爸爸媽媽,你們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白死地,我會讓害死你們的人一個個都下地獄,我要讓他們的親人也嘗嘗失去親人地痛苦!”

任潛悠並非善良的人,他也不想要通過以德報怨來化解什麼衝突,他向來奉行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以十倍還之。而那些讓自己承受這些痛苦的人,自己也必須承擔這後果。

任潛悠的語聲有些陰森,而在這墓碑之林里,顯得更加的陰冷。

任潛悠站了起來,走近了墳頭,然後道:“爸爸媽媽,你們可知道,這些天來,我無數次的做夢夢到你們,如果你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就在夢裡跟我說吧!”

任潛悠抬頭看着墓碑的上方,經過了小雨的死而復生,原本可以說堅定地無神論者的他已經對所謂無神論而動搖,而驍勇的出現,更讓他相信靈魂的存在,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他父母的靈魂是不是還在遊盪,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還有六道輪迴,自己的父母是否已經轉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是否可以再次見到自己的父母,現在他只能這麼祈禱着,祈禱着奇蹟發生,讓自己在聽到自己父母的聲音。

不過,現在當然沒有人回答他,他轉到了墓碑的後面,取出了一張紙,那紙張在他的手裡化為了一把尖銳的刻刀,借用紙帶的力量增幅作用,他輕易的在墓碑的背面刻上了一行行的字跡。

“奈何愁兮愁無聊。恆惻惻兮心若抽。

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鬱結兮不可化。

奄失恃兮孤煢煢。內自悼兮啼失聲。

思報德兮邈已絕。感鞠育兮情剝裂。

嗟母兄兮永潛藏。想形容兮內摧傷。

感陽春兮思慈親。欲一見兮路無因。

望南山兮發哀嘆。感機杖兮涕汍瀾。

念疇昔兮母兄在。心逸豫兮壽四海。

忽已逝兮不可追。心窮約兮但有悲。

上空堂兮廓無依。睹遺物兮心崩摧。

中夜悲兮當告誰。獨收淚兮抱哀戚。

日遠邁兮思予心。戀所生兮淚流襟。

慈母沒兮誰與驕。顧自憐兮心忉忉。

訴蒼天兮天不聞。淚如雨兮嘆成雲。

欲棄憂兮尋復來。痛殷殷兮不可裁。”

任潛悠不知道當年的嵇康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下的這首思親詩,但他覺得現在是在沒有其他的詩句比這個更能表達他心中的感情。

放下了刻刀,任潛悠輕輕吹去了滿身的石粉,重新站在了墳墓的前面。

“爸爸媽媽......這裡是你們愛吃的小點心......還有,爸爸,我知道你喜歡抽煙......”任潛悠從自己的背包里拿下了一大堆的東西,在他的眼裡,這些東西不是祭品,而是他的一番心意,他把那些點心一一擺開,然後又拿出了二十多盒不同的香煙來,一根根點着了,倒插在墳子的周圍。

“爸爸媽媽,我走了,如果有時間,我回再來看你們......我打算去看看我那個夭折的哥哥,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什麼話讓我帶給他......或許你們在下面已經見面了吧。”

任潛悠轉過身去,把背包背了起來,剛剛邁步,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悲從心來,眼淚止不住的嘩嘩流下,掙扎了幾下,卻忍不住伏在地下,嚎啕大哭起來。

“終於哭出來了。”在外面,金鐵低聲道,他的眼睛裡也有淚水在打轉,“哭不出來就麻煩了。”

哭了大半個鐘頭,金鐵聽着任潛悠的聲音都已經啞了,才一起走回了裡面。

“走吧,你這麼哭,叔叔嬸嬸一定會傷心的。”金鐵低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和你一起把那些可惡的傢伙全送到地獄裡去!”

任潛悠輕輕點頭,小七和金鐵把把架了起來,劉威也趕快把水和毛巾遞了過來,連吱呀都抱着任潛悠的手指安慰他。

“謝謝你們......”任潛悠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天心中積存的鬱悶已經在剛才的一場大哭中發泄了出來,任潛悠只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似乎有些脫胎換骨的意味。

“走吧,不是還要去拜祭你的哥哥嗎?”金鐵晃了晃自己的胳膊,“不過他應該也沒有我大,所以只是你哥哥,到時候我可不叫他哥哥。”

任潛悠哭笑不得,道:“走吧!”

老城有很多的丘陵,據說還差一座山就可以申請為丘陵地區,不必上交公糧,後來取締了交公糧的制度之後,農民們才停止了抱怨。

而這些丘陵上都是上好的青石,所以歷史上石雕業就很發達,有多處非常有名的石雕遺迹。所以老城也有一個美譽——石雕之鄉,不過老城發展緩慢,而這個年頭,也沒有多少人會來看幾塊石雕,所以老城還是不可抑制的一直沒落着。

不過,因為山多,所以山裡有很多的防空洞,以及一些古墓遺迹,雖然這些東西早就已經被人挖的一乾二淨,卻給每個山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無數窟窿。

任潛悠要去的那裡,就是一個直接橫穿了整座山的狹小隧道,從一端的防空洞進入,另外一邊是一處天然的洞穴,中間最狹小的地方僅僅能容許一個人側身通過,而裡面則丟滿了棄嬰的屍體,以及各種動物的大小便。

小心的繞過了地面上的東西,一行人都打開了手電向里走,手電圓剛亮起來,就有無數的蝙蝠撲閃着翅膀飛了出來,讓眾人一陣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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