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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蒂諾北門外的森林距離城牆並不算太遠,步行過去半個小時就能進林子,騎馬就更快了。。這種設計對於一座肩負防守任務的城池來說是不智的,但誰也沒說佛羅倫蒂諾有那種任務。迄今為止,在所有官方的記載里,佛羅倫蒂諾從來沒有被人類的軍隊包圍過,只有兩次被獸潮團團圍住的記載——最後還是安然無恙。那些沒有太多理智的怪物即使了解梯子的用法,也無法切實威脅到雄偉如佛羅倫蒂諾的城牆。

作為一名入門的刺客,作為一名合格的獵人,維克多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都以打獵為借口深入城北的森林,仔細勘察當地的地形風貌,摸索偽裝潛伏與無聲前行的方法。萬幸,佛羅倫蒂諾附近的植物與博爾多鎮外的別無二致,地形雖然更加平坦,但對於維克多來說也不算壞消息。比起當日伏擊查理王子,這一次要更加困難些——樹葉已經掉地差不多了,偶爾有些綠色也不足以藏起一個人。

而且還沒有積雪。

“如果刺殺的目標只是一隻牲畜的話,我倒是很有信心。”第二天,維克多在樹林的邊緣潛伏着,自言自語,“但是一位貴族出行,肯定要帶上許多侍從,而且還會散開偵查。”

維克多已經在昨天過一名貴族的狩獵隊伍了。他並不認識那名貴族的旗幟,只是聽見對方身旁的隨從稱呼目標為侯爵大人。那是一個鬍鬚已經花白的老人,身材保持地不錯,身上的衣服還算華貴,手中打獵用的短弓也裝飾着漂亮的圖案。這一行人算上那位侯爵大人一共有八個人,七個隨從並不都是普通的侍從,有兩名子爵,還有三名騎士,應該算是聯誼性質的出遊。剩下兩個看着馬匹的想來就是侍從了。

維克多遠遠跟在這些人的身後,腳步很輕,保持快速移動的同時儘可能地避免踩在枯枝與落葉上。他時不時會躲到粗壯的樹榦背後,或是就地趴下,隱沒在地上那些不屈服於嚴冬的雜草之中。這一群被跟蹤的打獵者並沒有發現維克多的存在,就連他們帶着的獵犬也沒有一點反應。一路上,被跟蹤者都在高談闊論,話題從舊貴族的勝利一路扯到新貴族們的風流韻事,還有那些並不光彩的過去。..但他們的話題也僅限於此,並沒有延伸開來,似乎只是普通的對國王政策有所不滿的貴族而已。

如果維克多見識足夠廣博,他或許能夠認出其中一名騎士是新貴族中埃里克子爵家族的繼承人,從而推斷出些別的什麼。但維克多對於王國的貴族並不熟悉,哪怕對方打明了旗號也判斷不出陣營,所以他只能悄悄地跟着,不停地躲着,然後思考自己戰術的成功與失敗。耳中是對方對於國王的抱怨和對於當下局勢的喜悅與得意,眼中是六人四狗在林間隱隱綽綽的背影。維克多的長弓被他早早地藏在一顆大樹上,手中握着的是迪爾借出的那柄摺疊短弩。

這次的跟蹤可以說是成功的。維克多至少找到了八次可以射殺那名侯爵的機會。但這是建立在對方毫無防備的基礎上的。沒有偵查的侍從,也沒有散出去搜尋獵物的僕人。這六個貴族雖然個個手中都有弓弩,但卻彷彿是專程來這野地里聊天散步一般——維克多甚至都沒有看見他們拉過一次弓!

“如果克爾加拉德公爵也是這樣的話,那就輕鬆多了。”維克多遠遠離開這些人,口中嘟囔,“這些貴族都是這麼打獵的嗎?”

如果是在家裡,如果維克多出門一趟還帶不回一隻獵物,他的父親肯定會懲罰他的——至少也是餓上一頓。

所以他今天又來了。

“他們的興緻還真是不錯。”維克多望着外邊的大道,又是一群人舉着旗子過來,“不用做正事嗎?”

他轉念一想,輕輕搖頭:“至少元老院的人不用。”

這支隊伍好歹是來正經打獵的了。一位伯爵帶着八個侍從六條狗,馬鞍上掛着一把樸素的反曲弓,插在皮質的套子里,另一邊是一隻箭壺,有二十來支羽箭。沒有別的貴族,也沒有許多廢話。這位伯爵來到林邊便利索地下馬,取下弓箭,指了兩個侍從留在原地看着馬匹,然後帶着剩下的侍從們一頭鑽進了樹林。

此時的維克多早就在附近潛伏着,用動物的糞便掩蓋了自己的氣味。。那六個侍從各自牽着六條狗在前面散開,搜尋獵物。而那伯爵則不慌不忙地試着手中的反曲弓。過了一會兒,才朝着前面邁步而去。

“如果是這樣一種模式的話,刺殺起來也很容易。”維克多心想,“雖然距離遠了一點,但要騙過那些侍從和獵犬的話,應該不是很難。”

獵犬不用說了,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問道一絲陌生的氣息,這些大狗是不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的,不然肯定得一路嚎過去;至於侍從,維克多對自己在林中的隱匿還是很有自信的。

他小心的跟在後面,超出對方的視野,但卻在他自己的視野之內。偶爾得到機會趕上許多步,將目標納入自己手中短弩的射程。經過這些天的練習,靠着這柄射程相當喜人的短弩,維克多已經可以在五十步開外射中任何他瞄準的目標——只要能仔細瞄準,並且運動速度不快。

五十步開外,在這樹木茂密的森林之中,足夠維克多把自己藏起來的了。

“好吧,就看那位克爾加拉德公爵大人的隊伍是什麼樣子的了!”維克多退出追蹤,心中暗道。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索蘭特對於維克多的行蹤一無所知。他每日都會獨自上街去逛逛,靠着佛羅倫蒂諾的繁華來排遣心中的鬱悶。有時候他也會跑去奧斯塔夫伯爵的宅邸門口,詢問伯爵是否歸來,但每一次都失望而歸。之前的那名信使來過一次,匆匆留下了“伯爵沒事,不必擔心”的消息之後就迅速離去。

“如果是在艾諾。”索蘭特在酒館喝着酒,心中有些沮喪地想,“我至少能夠去無盡森林邊上逛逛!”

他有些羨慕維克多了——用弓箭的至少還能有個樂子。

對於維克多來說,這可不是樂子。

這一天,正是任務上提到的“三天後”,克爾加拉德公爵盛裝出行。整支隊伍浩浩蕩蕩有五十騎那麼多,打出了八面不同的旗號。走在當先的幾個人衣着華麗,服飾剪裁考究,面容也修整地十分有品位。後邊跟着的侍從們也是質量頗高,絲毫不遜色於當日維克多當日看到的禁衛軍侍從騎兵,甚至在精神氣上還勝過一頭。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樣的陣容也不應該是一個在名義上完全沒有前途可言的元老院舊貴族可能擁有的。第一他沒錢,第二他沒權。

“克爾加拉德......”維克多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這一個多月來對佛羅倫蒂諾貴族圈的了解,一無所獲,“或許背後支持着某個商會吧,據說很多貴族都這麼干。”

這不歸他管。

“人數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很多。”維克多皺着眉頭,“這樣能打到獵物嗎?那麼多人......難道打算圍獵?那就麻煩了,說不定會被他們找出來......”

好像不是。

這一群人也是浩浩蕩蕩地來到樹林邊上,下馬。侍從帶着獵犬,貴族帶着武器,留下將近十個人看住馬匹。然後便一起進了森林。

接着就不再分開了。

“這不像是......”維克多在遠處看着,“不好。”

那邊的侍從們不知是接到了什麼命令,都站了開來,散成一個鬆散的圓環,將自家的主人圍在中間。這個大圈就隨着那些貴族們的前行而前行,整齊劃一。

“見鬼......”維克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這還真是......”

無懈可擊啊。

侍從們距離貴族大概有三十多步的距離,到維克多的射程只有二十步不到。維克多可不敢保證自己在這個距離上的射擊精度,萬一射偏了,那一切都完了。

先跟着吧。

維克多遠遠的跟在這一行人的後面。他的鷹眼能穿過枝條與樹木的阻隔,從及其模糊的影子中看出對象的狀況。那些侍從面朝外警戒着,裡面的貴族在說些什麼。所有人都是一派歡聲笑語的模樣,偶爾有些激動地揮舞手臂。此番行動的目標,克爾加拉德公爵則總是一副笑語盈盈的樣子,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如果我能射得像我看到的那麼遠就好了。”維克多忍不住想,“省多少事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之後,貴族們終於談妥了所有的話題。只聽得幾聲呼喚,那些侍從重新圍攏起來,然後又迅速散開——這一次,他們帶着獵犬四處尋找獵物去了。

維克多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慢慢地靠近貴族們站立的位置,慢慢地,無聲無息,腳步十足地輕盈。他今天穿的衣服是暗灰色的,如同這裡的樹榦與地面,外邊還用森林裡的泥塗抹了一遍,連臉上也不放過。一切都好似回到了他一個人在山裡打獵的時候,謹慎,小心,靠近獵物的同時隱藏自己,收斂殺機。

公爵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迪爾列上了死亡名單,他甚至不知道有人想要刺殺他。周圍雖然站着數名拿着盾牌的侍從,但那只是一個傳統。政治暗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佛倫斯了,上一位死於暗殺的領主是三十年前的克拉蘇斯伯爵,主使者哈勞斯伯爵被先王的一紙詔書免去了王國貴族的頭銜,然後敗於周圍領主的圍攻,死於克拉蘇斯伯爵家的一名忠心的僕役手裡,死狀極慘。

所以當維克多的弩矢射進克爾加拉德公爵的脖子的時候,無論是一旁的侍從還是公爵邊上的貴族,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的反應至少慢了三秒。

“有......有刺客!”

有過戰場經驗的侍從們立刻就朝着弩矢飛來的方向追了過去,但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

克爾加拉德公爵就這麼死了,無聲無息,十分不名譽。

但這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