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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補充的火焰,終究是會熄滅的。當通道里用作支撐的粗重原木都完全焦黑碳化之後,那道火牆終於開始有了減弱的跡象。

但艾麗莎的表情卻依舊停留在獃滯這一檔位上。

她是從瘸腿泰迪點燃火焰的那一瞬間開始陷入獃滯的。即使是索蘭特那充滿感情的宣言也沒能喚醒她。士兵們起立又坐下,從熱血沸騰的瘋狂到熾熱情感在胸中陰燃的沉悶,艾麗莎始終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模樣。

“蒂娜小姐似乎是陷入了回憶。”學者克拉蘇仔細看着那張臉,“很深的回憶。當然,如果你們願意相信的話,也可以認為她是被嚇壞了。”

索蘭特和維克多都傾向於前者。他們不時回頭看看,然後嘆口氣,休養備戰。

現在,決戰的時刻到了,而艾麗莎,這個強大的戰力卻似乎還在睡夢之中。

“艾麗莎!”維克多用力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醒醒!”

瞬間,一隻蔥白小手緊緊握住維克多的手腕,一翻一拽。維克多隻覺得眼前一花,手臂一痛。耳中只聽得一陣金屬與地面的摩擦之聲。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好對上了艾麗莎透着殺氣的雙眼。

她的長戟就頂在維克多的肚子上,微微顫抖。

“下次不要這麼魯莽。”她深深喘了幾口氣,“對不起,我激動了。”

說完,手一松,收起長戟,拄着就站起身來。

“來戰吧!”艾麗莎的聲音嘹亮清脆,“你們這些深淵來的蛆蟲!”

這大約是索蘭特和維克多從艾麗莎嘴裡聽到的第一句惡毒的咒罵。完全沒有了伯爵小姐的修養,彷彿是一個混跡街頭的平民女孩的作態。

“我想起了小時候。”索蘭特輕聲對維克多說,“我在艾諾鎮的大街上玩過之後,總會在父親面前帶出這種話來。然後被狠揍一頓。真是懷念啊,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可以隨便說了,倒也不怎麼喜歡說了......”

火越發小了,索蘭特結束了自己的感懷:“士兵們!握緊你們的武器!這是你們的最後一戰,或者是你們通向無限榮耀的第一步!”

“喝!”齊齊一陣呼喝。

獸人們踏着火焰而來,沖向已經休息充分的士兵。它們的獠牙上沾着污穢的東西,大約是烤乾的口水;它們的武器上瀰漫著濃重的灰色霧氣,昭示着它們的強大。從第三個湧進來的獸人開始,它們的身上披着銹跡斑斑的鏈甲。沒有罩袍,也沒有任何的保護。銹跡下偶爾的反光讓人隱約能看出這些護甲當年的雄壯威武,而瀰漫在上面的灰色氣息則讓熟悉獸潮的士兵感覺一陣心悸。

“它們的精銳終於出現了......”索蘭特輕聲呢喃,然後大喝一聲,“殺!”

“殺!”士兵們吶喊着,跟着他們的男爵迎上前去。

維克多射出第三支箭的時候,士兵們就已經盡數陣亡了。身披鎖甲的獸人比起那些獸皮袍子的炮灰更加兇悍。身上那一身鎖甲即便是傭兵們捨身用匕首捅下去也只是破一個口子,而那些斧子卻是隨意地破甲,碰到皮膚便是一個碩大的血口。即使是索蘭特的斬殺者巴巴羅薩,也不再表現得如同之前那麼輕鬆。現在的巴巴羅薩就如同一柄普通的長劍,僅僅是把對面的防具也變成了普通的銹跡斑斑的貨色而已。

僅僅是一場普通戰士對普通戰士的戰鬥。

艾麗莎的戰鬥力卻有些驚人了。她的一支長戟舞出了花來,偏偏每一下都用了全力,將那利器使出了鈍器的味道。獸人雖然體質強健,不畏懼外傷疼痛,並能克服絕大多數的內臟受創,但被結結實實砸傷一棍——並且是鐵棍,終究也是有個忍耐極限的。

更不用說是被砸在腦袋上面。當場就能暈倒在地。

蘭斯還沒有死透,但已然沒了反抗的能力。他在捨身為索蘭特攔下一柄戰斧之後,被那惱怒的獸人一腳踹在了膝蓋上,又照着左肩一斧劈下。饒是他家底雄厚,配起了內襯鐵板的硬皮鎧甲,這一斧也生生地將蘭斯的左臂斬下了一半,只留下些皮肉相連。如果不是索蘭特在最後關頭將他踢到一邊,下一個掉下來的,就是蘭斯的腦袋了。

現在,蘭斯躺在地上,痛地昏厥了過去。

維克多射出了第八箭。

克拉蘇或許是最清閑的一個了。他坐在維克多身後,動作輕柔地從腰間掏出一個又一個玻璃的小瓶,擺在地上,排成一排。一共有五個小瓶,裝着五種不同顏色的藥水。克拉蘇小心地將五瓶藥水倒進一個空的陶罐里,蓋上蓋子,合上眼,靜靜等待。

維克多射出第九箭的時候,終於被一隻獸人近了身。五步之內,射手就毫無攻擊力了。維克多扔下那柄曾經視若珍寶的長弓,從腰間抽出砍刀。他側滑步閃過怪物的劈砍,扭頭看了一眼克拉蘇。

“盡全力戰鬥吧。”克拉蘇的聲音不緊不慢,彷彿只是平時在城堡中的閑聊,“你們的屍體不會受到褻瀆。”

維克多憑藉著過人的反應和力量格擋住那怪物的另一次劈砍,側身閃過對方的腳踢,心中瞭然。他聽克拉蘇談起過那種威力強大的藥劑,一種幾乎沒有實戰價值的毒藥。在空曠地帶會迅速消散,在狹窄地帶則會無差別地生效,快速,猛烈,極其持久。

並且極其昂貴。

同歸於盡的最好選擇。

維克多還記得自己曾經好奇地問過諸如“藥劑師是怎麼把這種葯實驗出來的”之類的問題,但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

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吧?維克多心中苦澀。他此時死去,似乎是要被迪爾扔去深淵受盡折磨的。

維克多左閃右避,漸漸有些不支。突然,一截劍尖從那怪物的胸口刺出,轉了轉,如同出現時一樣突然消失。獸人倒下,露出身後索蘭特那張疲憊的、染滿鮮血的臉。

“你......”維克多這才有空回顧四周,“我們......把他們都幹掉了?”

“好像是的。”索蘭特笑了笑,“我們成功了。”

“終於......”維克多一口氣鬆懈下來,立刻覺得渾身酸痛,“我們竟然真的把他們全都幹掉了!”

正高興時,門口突然傳來低沉的女聲,帶着善意的嘲諷:“你不會是真的那麼天真吧?”

索蘭特與維克多霍然回頭,只見門口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子。身上是染滿了鮮血的獸皮,原本應該是雪白的;手中是一柄造型猙獰的雙手大劍,劍刃處是兩排銳利的三角形尖刺鋸齒,掛着不少肉塊。她的頭上帶着一頂覆面的頭盔,雕刻着秀麗容顏的面甲上也是血紅一片。頭盔兩邊戳出兩節粗短的彎角,頓時破壞了那秀麗的面具。

不過確實十分威武。

“請問你是?”索蘭特勉強挺直身子,彬彬有禮。

“你是這座邊境城堡的主人?”那面具女子沒有立即回答索蘭特的問題,而是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情形,“還不錯,還有一個勃蘭登的僱傭兵?可惜死的人太多了。”

艾麗莎已經殺脫了力,所以她並沒有去糾正對方的話。

“你們沒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甚至沒有必要去對別人說起我的存在。”面具女子轉向索蘭特,面具上眼睛部位的空洞中隱約能看出兩點明眸,“我只是順路到了艾諾鎮,然後看見了你們的烽火。有烽火的地方就有仗打,所以我就過來了。嘖,雖然是從城牆上跳下來的,但艾諾鎮的守衛倒是挺嚴。外邊的獸人我已經幫你們都解決了,感謝我吧,有六十隻這樣的傢伙排隊等着殺你們呢,現在沒了。想不到真的有倖存者啊,倒是讓人意外。”

索蘭特和維克多都是一驚,旋即一陣後怕。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剛才還心存死志,等到逃出生天,就很難再扭頭去死了。

“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的出手相助。”索蘭特真誠地說,“不知道......”

“說聲謝謝來聽。”面具女子說。

“呃......謝謝。”索蘭特和維克多愣了一下,然後說道。

面具女子扭頭看向艾麗莎,艾麗莎坐在地上欠身道:“謝謝。”

“感謝你的幫助。”克拉蘇站起身,“十分感謝。”

“哦哦,還有個大圖書館的傢伙啊!”面具女子很驚喜的樣子,“一個學者居然活到了最後,月神艾妮維亞說的果然沒錯,知識就是力量啊!”

克拉蘇微微欠身。

“好啦,既然你們道過謝了,那我就先走了。”面具女子擺了擺手,“外邊那些獸人的賞金就算送給你們了,反正我不缺錢,我家也不缺錢。嘖,你們三個里至少有一個......穿銅甲的小子,你是神恩者的後代吧?真是不走運......”

說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轉身走了,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十分默契地,他們將視線投向了最為淡定的克拉蘇。

“我不知道。”克拉蘇乾脆地一攤手,然後一指蘭斯,“但我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

一切好奇都立刻被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