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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貴族的弩手並非全部都是傻子,但維克多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石堡里原本有負責指揮射手統一行動的貴族,祖上便是操着一柄獵弩跟隨第一代的國王打天下。但那位勤練射藝與指揮技巧的中年人已經死了——他就是第一個被維克多射死的偷襲者。若是他在的話,維克多斷然不會那麼輕易過關,只需分批射擊,輕鬆覆蓋全場。

這就是運氣吧?

但肯定不是舊貴族的運氣。

維克多射死另一個用長戟的人之後,索蘭特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他原本就是單打獨鬥的好手,雖然比不上那些已經成名的大師與騎士將領,但在這群連騎士團都沒能被選進的貴族子弟中,索蘭特簡直就是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山。當然他確實是被認真地圍攻了。

維克多還在滿場繞着,不斷變道,時而躲到樹的後面。回身一箭在這種情況下算是一種奢望,就算駐足停留也有生命危險——維克多身上的鎧甲能防住尋常刀劍的劈砍,但絕對頂不住任何一支弩矢。身後那些戰士們的吶喊聲驅趕着他四處移動。他們揮舞着武器,腳下使了全力,甚至有了包圍合擊的舉動,但都被維克多靈活的身法和奔跑中半開的長弓給避開逼開,近不了身。維克多也是緊張無比,只要一個失誤,他就要命喪當場,一切前途都沒了意義。

當他發現自己身後的壓力減輕的時候,才終於鬆了口氣。

“衝進去!”他喊道,“樓上!”

索蘭特揮劍砍倒了最後一個敢於直面他的劍刃的敵人,斷口平整光滑。他隔着近十個在他面前四散奔逃的敵人朝維克多喊道:“知道了!”

戰鬥結束的幾乎沒有懸念。

“我們投降!”依舊是特羅卡侯爵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帶着哭腔,“我們投降!住手!索蘭特騎士!”

就在同時,從石堡的窗口扔下了十幾把弩。..射手們將整個身體都露在窗前,雙手向外平舉,表示沒有武器。

看來是真的投降了。

“很好,索蘭特,你真是勇猛過人!”奧斯塔夫伯爵笑着,走到索蘭特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維克多,“還有你,維克多,你的前途不會止步於騎士這個頭銜的!”

廢話,維克多心想。

“至於你們。”伯爵面朝石堡站着,朗聲說道,“既然投降,那就把門打開吧。我代表國王向迪爾起誓,只要你們放棄抵抗,誠心為你們的叛逆行為悔過,並接受王國對你們的懲罰,你們的家族將不會受到毀滅,在場的人都不會因為這次背叛被處死。你們的後代將享有與其他貴族相同的機會,你們的姓氏在將來可以通過你們後代的手重新恢複名譽!”

這一番保證與二十年前的內戰之後國王的宣言及其相似,就其條件而論,幾乎就是一個翻版。石堡里的人們想起過去二十年來佛倫斯王國的故事,終於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決心。厚重的木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眾貴族與侍從以及依附於他們的戰士雙手捧着各自的武器,緩緩走出來,按着家族的分別列成鬆散的一排。非貴族們將手中的武器鄭重地擲到一旁,而帶着爵位的人們則捧着武器低頭站着,一言不發。

一個頂着暗黃色短髮的中年人站在當先,眼睛有些小,眼白布滿了血絲,鬍鬚如同穆赫拉人一般濃密,但並不捲曲,柔順地垂下來。若是再過二十年,他的形象就接近於榮格帝國的那些白衣白髮白須的宮廷學者了。他身上穿着只有重大節日時才會穿着的華麗長袍,暗棕色的地面上用金色絲線綉滿了漂亮的圖案。配合他失落的臉龐,讓人十分唏噓。

他也曾經期盼過勝利吧,一旁的維克多心想。

“奧斯塔夫伯爵。”中年人半鞠躬,“我是佛......佛羅倫蒂諾的特羅卡侯爵。”

這個稱號才是他真正的官方稱號,來自佛羅倫蒂諾的侯爵。。一個對於舊日領主們來說有些屈辱的稱號。

這樣的自我介紹,代表了徹底的臣服。

“特羅卡侯爵,感謝你在最後時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奧斯塔夫伯爵上前兩步,攙扶起特羅卡侯爵,“王國不會忘記,因為你的這個選擇,多少忠勇的士兵免於......呃!”

伯爵話說一半,突然捂住了右邊胸口。於此同時,維克多瞪圓了眼睛,抬弓指向了石堡的一個窗口。那個窗口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伯爵大人!”索蘭特站得最近,所以看得最是分明。他驚呼一聲,搶上前去,一把推開驚愕的特羅卡侯爵,將奧斯塔夫伯爵搭在手臂上,他看見,一支弩矢頂在侯爵的右胸,已經有血滲過了重重的衣物,顯露出來。

“快來人!伯爵大人被人刺殺了!”索蘭特焦急地衝著後面大喊,“祭司!醫生!快,快救伯爵大人!”

一眾烈日騎士團的侍從已經沖了過來,大半攔下了另一邊震驚的投降者們,小半過來簇擁着奧斯塔夫伯爵,將他向後轉移。門口的軍隊先是一片嘩然,繼而走出一名身披板鏈甲,頭戴覆面盔的人,高舉着一面畫著權杖與蛇的旗幟,登上了此處臨時搭建的高台——拿原本是給指揮官準備的。

“所有人肅靜!”他的聲音透過鐵質的面具,有些沉悶,“烈日騎士團的侍從們,護送奧斯塔夫伯爵就醫!院子里的叛逆統統不許動,在原地站住!擅動者一律視為刺客的同謀!”

索蘭特望着那面旗幟,一時想不起它代表哪個家族。現場的士兵們卻是熟悉,整齊一聲應和,震得院子里的那些投降的人心中發慌,當真箇個站住不動,用焦急地眼神目送伯爵與騎士團的人離開院子。

“索蘭特騎士,侍從維克多,請你們出來。”那男人又說,“我們要封閉這間宅邸,徹底搜索。”

兩人依言行事。維克多銳利的目光還在石堡上掃着,手中長弓扣住不放,生怕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當兩人最終退出了院子的大門,那個鎧甲男人指揮着士兵們變陣。弩手們紛紛向前,列成數排,手中強弩斜指地面,看向裡邊舊貴族的眼神彷彿是要吃人一般。

鎧甲男等陣型完備,點了點頭,高聲道:“現在......”

“佛倫斯王國屬於佛倫斯人!佛倫斯的榮光屬於所有為它流血的高貴者!”歇斯底里的聲音從城堡里響起,打斷了鎧甲男的話語,“侯爵大人,我已經完成了您的囑託,讓我們光榮地戰死,我在冥河等着你!我將永遠效忠於您!”

說完,一個身影從石堡上墜下,腦袋衝下,當場不活了。

“不,你是誰?”特羅卡侯爵嚇壞了,“你是什麼人?城堡里的人已經全部......”

“狡猾的叛逆!”拿鎧甲男的聲音突然提高,蓋過了侯爵喃喃的辯駁,“你們的心被黑暗侵蝕了!弩手!射擊!處決這些背信棄義的敗類!”

“等......”索蘭特剛剛開口,弩矢已經激射而出!不知所措的舊貴族投降者們迅速地倒在這一陣矢雨之中,慘叫聲配合弩矢破空的嗖嗖聲,交織成一首殘酷的樂曲。活着的人迅速死去,死去的人仍然被三連的弩矢不斷穿過。

石堡的門口,屍橫遍野。高貴與不高貴的,衣着華麗與樸素的,健壯與文雅的......在屍體堆積的地方,他們沒有區別。

“劍盾營!”鎧甲男一揮手,“打掃戰場,搜索敵人的據點!”

持劍盾的士兵默默地從弩手剛剛分出的縫隙中出來,朝着石堡而去。一共四十名士兵,認真地為地上還在抽搐的屍體補上一劍。然後慢慢走進門去。少頃,婦孺的尖叫聲爆發出來,並迅速結束。

“你是什麼人?!”索蘭特怒視着那鎧甲男,“誰給你的權力?!!”

維克多也怒目而視,身體已經轉過來,手中的長弓已經微微拉開,只要抬起就能射出自己飽含憤怒的一箭。

他曾經說服自己接受了特別分隊在穆赫拉人村莊的行為,因為他們是異教徒。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剛剛發生在自己眼前的屠殺——對,屠殺。即使他們真的是刺殺者,也應該經過審判才能處決,難道不是嗎?!

“我是斯特爾家族的霍克.斯特爾,佛羅倫蒂諾禁衛軍第三戰團副統領。”那鎧甲男轉向索蘭特,語氣冰冷,“根據我的上司,第三戰團統領理查德.霍夫曼大人的命令,以及來自國王的調兵令,我全權指揮在此處作戰的第三戰團的士兵。軍隊規模涉及機密,請恕我不能告知。裡面的人通過詐降的手段騙取奧斯塔夫伯爵的信任,繼而進行刺殺,依照戰場的慣例,他們的身份重新變為敵人。”

似乎......無懈可擊。

索蘭特張口結舌,臉漲得通紅。

“那裡面是什麼情況?”維克多的語氣更加冷,“也是敵人嗎?禁衛軍打不過怪物,就要拿婦女和孩子出氣?”

“侍從維克多,你現在正在與一名禁衛軍子爵說話,請注意你的身份。”霍克.斯特爾沉聲道,“在場的所有人都曾經看到,裡面的婦女與兒童都曾經握着弩向我們射擊,將我們逼到院子之外,所以也算是戰士的一員。”

“難道他們在裡面拒絕投降嗎?”維克多一點也不為霍克的話所動,“我以太陽神廟青銅虔誠徽章的擁有者的身份向你質詢!”

“那只有我的士兵們才知道了。”霍克扭過頭去,“在戰場上,婦女和孩子往往是最能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人。”

他頓了頓,回頭面朝維克多。

“虔誠者先生。”

即使臉龐被頭盔完全遮蓋,維克多也能從那些透氣的空洞中看見對方不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