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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天,佛倫斯王國這邊的高塔已經搭好了。..這塔高過城牆,下寬上窄,也不知耗費了多少木料。頂層平台能站下五六十人,下邊更是寬敞。高塔就在這二十幾日弓弩手射擊的那條線背後,此時竣工,便是近似於無敵的狀態。穆赫拉人的箭矢射不了那麼遠,而投石機又扔不了那麼准。即使扔准了也沒問題,聖戰聯軍從後方運來了無數的牛皮,,縫成一張大大的皮革,掛在高塔面向傑魯斯蘭的那一邊。即使是有沉重的石彈砸過來,也會被削減了力道,然後無力落下。——總比建造的時候要安全的多。

有一件事維克多想錯了。雖然弓箭手的功勞很難統計,但這並不代表一個優秀的射手在出戰二十多天以後依然會被埋沒在人海之中,尤其是一個原本身份就有些特殊的弓箭手。早有專人在一旁觀察這個據說已經成為那名強大的自由騎士的侍從的少年,觀察着他射出的每一支箭。那種時候,萬箭齊發,即便是細心觀察的人也無法準確捕捉一支沒有任何記號的長箭究竟飛到了哪裡,但那把弓絕對是好弓,而這年輕的射手顯然也能很好地駕馭自己的武器。

這就足夠了。

“什麼?我到塔上去?”第二十一天一早,維克多看着前來召集自己的安托斯百夫長和烈日騎士團的一名騎士,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好的,請稍等,我拿一下我的武器。”

“快一些,早餐就到塔下面吃吧,已經準備好了。”那騎士對維克多點點頭,又與安托斯吩咐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看樣子是要去尋找下一位合格的弓箭手。維克多也不遲疑,與索蘭特說了幾句便跑步往那高塔的方向去了。

維克多到的時候,高塔下已經聚了二十多人,裝束各異,但個個持弓。有些是長弓,有些是反曲弓,還有些則是看起來就很難開的硬弩,支在地上,還未上弦。。

“你是誰?”有一名騎士團侍從打扮的人過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維克多。”維克多想了想,補充道,“烈日騎士團的僕從軍。”

“維克多......”那侍從看了眼手中的名單,“到那邊領你的早飯,然後過來等着。”

趁着吃飯的時候,維克多觀察了一下這幾個即將與自己戰鬥在同一陣線的傢伙。那些穿着制式軍服的肯定是各支王隊里的弓弩手,而幾個站得比較開的、身穿各種皮甲與獸皮衣的傢伙就有些來路不明了,但肯定不是一夥兒的。這些人面色不善,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感覺到維克多近距離直視的目光,有兩個人甚至還回頭瞪了維克多一眼。

這就讓維克多越發堅信,強者是能感覺到別人目光的。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強者走在路上不會覺得難受嗎?不停地被別人的目光摸過來摸過去的......

維克多的嘴角微微翹起,扭過頭去,專心吃起手中的乾糧來。

因為大多來自不同的隊伍,並且有人在一旁看着,直到五十人到齊,這些弓弩手們也沒有進行過交流,最多是熟人之間打個招呼,然後靜靜等待。

“好了,上塔!”那名負責此處的侍從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下令道,“給那些穆赫拉雜種好看!”

跟着人群,順着曲折的木製階梯,維克多登上了這座仰視時彷彿直入雲霄的建築。站在塔頂向下望去,便能看見傑魯斯蘭寬敞的城牆,還有上面密密麻麻的穆赫拉士兵。這些穆赫拉人有的抓弓,有的手持彎刀,更多則舉着盾牌,站在城牆邊上,遮擋住城垛之間的空隙,只留自家弓箭手可以設計的空隙,隨時準備閉合。。

這種防禦在過去的二十多天里給佛倫斯王國的聖戰軍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導致戰果很不明顯——就算射死了人也很難使他在人生的最後關頭完成一次華麗的自由落體。但在此時此刻,這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高過傑魯斯蘭城牆一截的高塔俯瞰着這些已經有些驚恐的穆赫拉人,然後投射出精準的箭矢。

其實也算不上太精準。但這種時候真的需要很精準嗎?

城裡城外的投石機也發話了,就像它們在過去的二十多天里做的那樣,尋找彼此的位置,然後用儘可能密集的火力去碰運氣。佛倫斯王國的投石機已經被砸碎了三輛,而城裡的投石機估計也損失了不少,此時攻擊乏力,最後甚至不再發射,也不知是徹底壞了還是保存實力。

維克多在高塔上射地很高興。沒了那一層高度上的劣勢,他漸漸找回了在森林裡射殺獵物的感覺。雖然還是隔得很遠,但他卻是心平氣和地瞄準着每一個獵物,認真地觀察射擊結果,然後再摒棄掉自己或得意或惋惜的情緒,凝神靜氣,尋找下一個獵物。高塔上的射手們只有十來個人可以找到射擊的角度,射擊密度比城下那些普通的弓箭手不知道低到哪裡去,但卻是收穫最多的一群人。

這樣的屠殺只持續了一袋箭的功夫。之前下去了的那名侍從重新登上了塔頂,送來了後續的箭支,也帶來了來自奧斯塔夫伯爵的命令:“別去管那些雜兵,你們的任務是射殺地方的將領!軍官!”

這句話隱含着怒意,看來這位侍從在接話的時候受了些委屈。聽聞此言,不少人都是心中一凜,但維克多毫無壓力——他本來就是這麼乾的。

維克多不斷地開弓,瞄準,估算提前量,然後放箭,帶走任何一個被他看中的服飾與他人不同的穆赫拉人,有時也會射偏,但總也是落在穆赫拉人的身上,不曾落空。

“真是令人心情愉悅啊。”維克多射出了第二十支箭,放下了長弓,退到後邊,心中充滿了興奮,“這些該死的異教徒......”

一旁等待多時的射手頂上了他的位置,留他在後邊休息。維克多俯瞰整個戰場,可以見到一群弓箭手正站在城下放箭,邊上有步兵掩護。他看見了自家的軍營,欣賞着那井井有條的模樣。他還看見了那些傭兵們的營地,有些乾淨,有些髒亂。有傭兵在營地中遊盪,或是眺望戰場。回頭再看穆赫拉人那邊,城牆上的人似乎並未減少,但還是可以看見正在往後邊搬運的屍體,還有不斷從一個角落冒出來的穆赫拉士兵。

“人真多啊。”維克多揉了揉自己的左臂,活動了兩下,“真的是殺不完嗎?”

從你們背棄了聖山諸神,遵奉邪神薩拉森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今日的結局。當你們踏進聖城屠戮萬福會的信徒時,就已經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孫後代挖好了墓穴。

維克多在心中吟唱着由《王子復仇記》改變的詩篇,露出了笑容。

“為了太陽神!”他突然吶喊出聲,“為了聖山諸神!”

在場的都是信徒。雖然信仰程度有深有淺,但誰也不會拒絕這樣振奮人心的口號。

“為了聖山諸神!”沒在射擊的都跟着高喊一聲。

“讓我們殺光這些雜碎!”維克多哈哈大笑,補上了一個耗盡了體力的射手的位置,“迪爾在上,這些異教徒就是我獻給您的祭品!”

即使穆赫拉人兩次為他頂缸,也阻止不了這位日漸狂熱化的信徒消滅他們的決心。

自從想明白了自己身份的定位之後,他就開始漸漸反思過去的想法,拋開那些已經顯得有些陳舊的思想,一心一意地以迪爾的利益為首要目標。聖戰必須勝利,聖城必須收回。這不僅關係到自己的前途,更關係著諸神的顏面,尤其是迪爾的顏面——這場聖戰正是由他首先發起的。

勝利,一定要勝利。哪怕這勝利需要用一萬個異教徒的鮮血灌滿一整個湖泊,維克多也只會將異教徒帶去那個湖泊,然後開刀放血。

沒有憐憫,也沒有憂慮。神的工具,神的刀刃,為神而生,為神而死。要全心全意為神奉獻自己的身心,替神沾染滿手的血跡。

只要神能夠高興,這一切就是值得的。

維克多抱着這樣的想法,徹底將那些穆赫拉人看作了人形的野獸。他的心比任何時候都要寧靜,思慮比任何時候都要純潔。

殺,只管殺。殺出一個神的理想國,殺出自己的前程。

維克多並不知道,在兩年以前,當查理王子殺死了自己刻意接觸了兩個月、相當於他第一個好朋友的那名巫師,看着對方的眼睛時,他也曾有過動搖,甚至流出了眼淚,握住死者的手久久不願放開。查理最終也有了同樣的感悟。

朋友、道義、信任......要為神服務,要為自己服務。

維克多一箭又一箭,帶走了穆赫拉人的生命,射走了自己淳樸的良知。——“我在殺敵”和“你們該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雖然在維克多眼裡,這並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