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阿九站在原地等了許久,日頭漸漸西沉,天透紅光之時,果不其然看見白闕子攜淮兒走了過來,這人看似勞累,眸光卻頗有神采,似一斛明珠,赫赫含光。其中深愛,是無論如何怎麼都遮不住的。

入戲三分,真情卻添十分,如落花流水潺潺涓涓,綿長溫柔。兩人有說有笑,執手前行。低眉莞爾間,皆是繾綣纏綿。

遇到石塊多的地兒,白闕子便將淮兒橫抱在懷中,目光暖暖,如視珍寶,極為小心謹慎。遠遠一看,饒是一對碧玉佳人。

阿九眉頭一跳,心神不定地挪開了視線,瞅瞅天,望望地,故意將身前兩人視作虛無,毫不理睬。

“小兄弟,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阿九勾唇一笑,埋頭收拾了一陣,匆匆將濕衣擰乾裝入盆中,堪堪擠出幾字,“不客氣。”

淮兒含羞垂眸,微微扯動白闕子的袖子,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她雙足一觸及地面,即抬手從發尾抽出一根金簪,轉而塞入阿九的手中,聲音如清泉叮咚,娓娓動聽,“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收下吧。若不是你告訴白哥哥我在草屋前,他也不會這麼快找到我。”

阿九掂量了一會兒,這簪子是純金的,還算名貴。他雖用不着,但興許能賣到不少錢。思及此處,他一點也不含糊地將簪子放進了褲腰帶里,“奴先走一步,兩位也請回吧。”

“好,就此別過。”白闕子轉身欲走,腳步突然一頓,回頭瞥一眼,定住了,“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和你道聲歉。上次我說得太嚴苛了,真不好意思,如若傷了你,萬分抱歉。但你要相信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阿宋就是個劣跡斑斑的偽君子,你再認真考慮考慮”

“偽君子?不巧,奴從不認為他有什麼偽裝。這人乖戾得很,就是個真小人。”

阿九面色陰沉,略帶粗魯打斷白闕子的話。

他想起阿宋做過的事,指節泛白,捏緊了木盆,戾色漸現,當即轉了話題道,“白少,給你個提議。既然你的頭髮和膚色都是白色的,就莫要再穿白衣,瘮人。若是晚上有人撞見你,不曉得是哪裡飄來的野鬼,怕是會嚇掉半條命。”

白闕子聽言,失神片刻,過後輕輕笑了聲,毫無尷尬,“我知道了,明日就換去這身白衣。小兄弟,提醒一句,你非玉蝶,就不要學他喚我白少,我素來不喜聽以前的任何稱謂。你直呼我名便可。”

白闕子說罷,表示歉意地卑恭彎腰,抬頭時血珠眸瞳裹上淡淡的朦朧霜雪,望不清切。他不出言,懷抱淮兒,偱着來時路漸行漸遠。

晚間,太陽沉入地平線以下,螢火蟲的光芒在半空中撲閃,明亮非凡。

阿九帶着倦意回到草屋,忽然看見有兩人佇立在門口,身亮雄偉高大,將窗戶里透出來的淺淡燭光完全遮掩住了,四周黑壓壓一片,悶得胸口喘不過氣來。

阿九見此,心裡疙瘩一聲。來者是兩個黑臉的粗壯大漢,渾身腥膻味兒,一嗅便知是從屠宰場來的,凶煞味刺鼻。

夜晚來此,會是何意?安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手中木盆哐當掉落在地,洗乾淨的衣服散落滿地。

“兩位有何事?”

其中一人粗獷喊道,“總算回來了,讓我們好找!大當家要見,走一趟吧。”

阿九輕輕笑了,眼梢下一點淚痣,平生妖嬈,“去哪?”

“廢話少說,到了不就知道了?”

兩人話畢,飛快衝上來錮住了阿九的四肢,把他雙手掰開曲折,痛得阿九冷汗直冒,但他只是驚呼卻並不掙扎。

他心知自己與對方力量懸殊之大,掙扎是絕絕沒有作用的,只會更加痛苦。倒不如喊大點聲,也許阿宋聽見了會來救他。

可是,直到喊破了嗓子都沒有一個人出現。屋內的奴隸視若罔聞,依舊睡得香甜,鼾聲微響。折騰一會,阿九被五花大綁地塞進了一窄小的馬車。

馬車即刻啟行,車輪咕隆咕隆朝前滾去。

阿九皺眉,他的雙眼被一塊黑布擋住,口裡塞了東西,不能看不能說,只能隱約聽見外頭碎石砸吧的聲音。馬車向上微斜,震得東倒西歪,他暗忖道,依這路徑分明是往山上走。

程岳晾了他幾天,這會兒終於又提起興緻了?當初實在不該為害玉蝶作出這般荒唐的決定,眼下後悔也遲了。

猶記壽宴上,阿宋與他說過‘另尋幫助’,尋的是何人的幫助?難不成又要窩囊地依附委倚於他人?

心裡總有些不甘心的感覺。

他忿忿咬破了唇,手指摳得通紅。

馬車搖搖晃晃,三刻鐘過後,緩緩停了下來。阿九被一路提着往前走,耳內先是傳來輕悠的水流聲,再往後卻是激流涌盪。最後全部聲音湮滅,陷入一片無人察覺的死寂之中。

空氣里忽然響起的‘滴答’、‘滴答’聲響,顯得異常凸耳。

阿九被推搡着跌坐在冰冷的地面,身後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他略微側頭,那兩個壯漢把他擲下後就離開了。

四處無聲,又是亘久不變的靜謐,黑暗中仿若藏匿着魔鬼。風吹來,颳起嘶啞的低鳴,一聲聲哀怨不已,使得阿九心中毛毛的,不由得手心淌汗,腳掌頭皮發麻。

阿九扭過頭,一個冰涼之物突然貼上了他的臉頰,且沿着眼角一路下滑到下顎,流連幾許,像是玩弄,那東西尖尖銳銳,如一把剪子,扎得疼痛。

口中塞着的東西突然被取出,阿九急促的大口呼吸。

室內氣溫低得很,若方才在外頭是炎夏,到了裡面就是完全的寒冬。阿九禁不住打了個抖索,牙齒打顫,啟唇道,“大…大當家?”

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清淡道,“上次說要代替玉蝶的,是你吧?”

“是奴…”

剪子移到了他的眼珠上方,輕輕磨蹭拍打,刺啦一下剪碎了黑布。

眼前透來一縷光亮,阿九迷茫睜開雙眼,望見了站在面前的程岳,及他在身後好整以暇倚躺着的程欽。

程岳上下打量着阿九,眼中不是污穢的情色之意,而是一種欣賞的視線,“這繩子、綁得挺好看,我都不捨得解開了。那就這樣好了,讓我多觀賞一會兒。”

程岳不再搭理阿九,冷冷轉身甩袖,往程欽處走去,徒留下阿九一臉驚愕的在地上狼狽翻滾。

“我們繼續聊吧。”

“哎呀,老大,小怪物的事不急,先放一放,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說!前幾日您不是說不滿足嗎?瞧,我這會給你帶來了好東西。”程欽挑了挑眉,一拍手掌,地板中央突地裂開了一道缺口,一個冰棺緩緩升起。

白霧驀地彌散開來,碰棺凝結成了細碎的冰花。棺材在空中旋轉一周,遽然正立,棺口砰地打開了,展現出裡面裝的數具新鮮軀體。

冰棺中之人已無全屍,全身皮發青紫烏黑,臉上是濃濃未散的血水腦漿,肚皮大開,露出內側的兩排血肉模糊的肋骨與筋膜,面目猙獰。十根腳趾所剩無幾,像是被窮兇猛獸啃食過一般。

程岳雖面無表情,但眼睛放光,“真不錯,是我的好弟弟。”

他匆匆走上前,把手伸過去覆在屍體上方,掌心處暈開層層藍光,冰冷薄絕,寒意襲身。他瘋狂汲取,如同鬼怪一般吸取渴求着精血嫩肉。

須臾,冰櫃中剩下的只是幾具皮包骨的枯黃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