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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容沒有在沁宜院待太久,就隨着兩位姨娘往靖春堂去了。

吳夫人並未與她們同去。

看着陸清容離開的背影,吳夫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身旁的呂媽媽卻多少有些擔憂。

“夫人,您看用不用奴婢跟着她們過去……”

“不必。”吳夫人擺了擺手。

“您就不怕……世子夫人看到些不該看的東西……”呂媽媽吞吞吐吐地說著,似乎拿不準該如何措辭。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吳夫人頗不以為然,“這麼多年了,若真是有什麼,還用等到今天讓她來發現?”

呂媽媽仍舊很難像她那樣輕鬆,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再說那邊不是還有曹媽媽在!”吳夫人很是胸有成竹的模樣。

呂媽媽在一旁附和着點了點頭,心裡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曹媽媽是她們的人沒錯,而且與自己也十分要好,但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擔心,無法像吳夫人那般氣定神閑。

吳夫人卻不欲再糾纏此事,轉而和她商量起蔣軻成親的種種事宜。

沁宜院的主僕二人逐漸把其他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而陸清容這邊則才剛剛開始。

跟着兩位姨娘到了靖春堂,陸清容難免有些陌生。

嫁入侯府數月,若說最不熟悉的地方,恐怕就是靖春堂了。

一共也沒來過幾次,且每次都行色匆匆。

直到現在,她才能放慢速度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漆紅的大門無疑有着整個侯府中最高的規制,只在陸清容她們一行人進去的時候才微微開啟了片刻。

回頭看着身後再次關閉的大門,不禁讓人覺得這裡與外面儼然兩個世界一般。

院中甬道兩旁的樹葉早已泛黃,偶爾一陣秋風吹過,便會有片片落葉隨風而下,但青石甬道上散落的樹葉卻寥寥可數,可見清掃得十分及時。

只是放眼望去,卻幾乎看不到在靖春堂伺候的下人,顯得很是蕭條。

偶爾見了兩個丫鬟並肩而行,也皆是低着頭,走路的聲音輕得幾乎完全淹沒在瑟瑟秋風之中,待她們行至陸清容近前,規矩地行了禮,緊跟着又悄悄地離去。

陸清容突然覺得,這種安靜到極致的氛圍,已經讓她有些發冷。

如果不是身邊有這麼多人陪着,她敢不敢一個人在這裡行走都不一定。

“咱們先去給侯爺請個安吧!”陸清容看着兩位姨娘說道。

今日既然已經進了院子,過門而不入總是不大妥當。

但兩位姨娘顯然不這麼想,聽她如此說,臉上皆是露出了為難之色。

二人瞬間交換了一下眼神,衛姨娘方才開了口:“侯爺昨夜身體不適,睡得不安穩,今早用了葯,才剛剛歇下。世子夫人您看……”意思很明顯,請安就不必了。

陸清容微微蹙眉,繼而問起:“不用請太醫來過來看看嗎?”

“太醫已經來過,正是遵他吩咐用的葯。”衛姨娘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太醫臨走時還再三囑咐,侯爺需要靜養。”

“那咱們就別去打擾了。”陸清容也不是非要去請安不可。

兩位姨娘這才鬆了口氣。

吳夫人吩咐的事情里,可不包括帶着世子夫人去給侯爺請安。

領着陸清容進入靖春堂的正廳,衛姨娘殷勤地說道:“世子夫人稍坐片刻,我們先去取了賬冊過來。”

一旁的陳姨娘看到衛姨娘朝她使來的眼色,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綠竹站在陸清容身側悄聲說著。

陸清容默不作聲,只以眼神稍加安撫。

而就在此時,曹媽媽居然開了口。

“靖春堂的各類賬冊都不與公中一起,而是單獨存放在院子後面的庫房裡,想必兩位姨娘正是去後面取了。”

“哦?”陸清容這也是頭一次聽說,“靖春堂一直都是如此?”

“從靖遠侯府開府之日,就是如此。”曹媽媽的語氣十分肯定。

陸清容沒有再問下去,而是靜靜等着兩位姨娘回來。

此時在後面的庫房裡,有兩個身影正湊在一起嘀咕。

“你說吳夫人這是演的哪一出?”陳姨娘既疑惑又擔心,“平日里把靖春堂管得嚴嚴實實,怎麼突然就想起讓世子夫人過來理事了?”

“吳夫人的心思又怎是你我能猜透的!”衛姨娘倒是不甚在乎,“何況就是猜到了又能怎樣?還不是只有乖乖聽話這一條路!你也別想那麼多了,趕緊先把賬冊都拿過去,別讓世子夫人等太久了。”

“就這麼直接拿?不用先挑揀一番?”陳姨娘尤為謹慎。

“我看用不着!”衛姨娘不以為意,“再說又能如何挑揀?既然吳夫人並未特別交待,咱們還是別多事的好。”

見陳姨娘仍舊愣在原地不動,衛姨娘接着勸她:“你也別瞎擔心了,這裡本就沒什麼把柄可讓她找的,更何況那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夫人讓她理事,無非是場面上過得去便罷,還能真折騰出風浪不成?”

陳姨娘並沒有把世子夫人當做小孩子,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她的話,只得跟着衛姨娘取了賬冊和名錄,返回正廳。

陸清容眼看她們身後跟着一排丫鬟,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大摞賬本,心中着實有些意外。

這是要來真的啊?

等那些丫鬟們不聲不響地將賬本放在黑漆木條案之上,又窸窸窣窣退下之後,陸清容方才起身走了過去。

只見那些賬本按照擺放的順序不同,新舊差異也很大。

前面的看着略新一些,後面的則是越來越顯得有些年頭,甚至只從側面就能看出裡面的紙張已經泛黃得不成樣子。

“這麼多?”陸清容感嘆道。

“這是靖春堂近二十年的各種賬冊和記錄。”衛姨娘不敢怠慢。

陸清容隨手拿起最前面的一冊,翻開來看。

裡面所記的正是近幾個月來靖春堂的日常賬目,其中一大半的開支幾乎都用在了各種葯上。每頁都寫着為數不少的藥材名稱,雖然陸清容看得一頭霧水,但從旁邊標註的銀兩數目上不難看出,應該都屬於十分珍貴的藥材。

陸清容合上了手中這本,拿起旁邊的一冊。

翻開一看,乃是靖春堂中丫鬟僕婦的名冊,旁邊詳細寫着每個人所領的月錢,以及一些簡單的資料,包括是何年何月進的靖春堂等等。

“這麼多人都是近兩年才進來的?”陸清容翻着手中的名錄,覺得有些奇怪。

“您看的這一冊正好是最新的。”衛姨娘連忙應道,算是肯定了她的說法。

“那可有早一些的?”陸清容繼續問道。

“這……”衛姨娘明顯有些猶豫,才用手指着最後面的一摞,“那邊的應該要早些。”

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的確看到那些冊子格外顯舊,上面甚至還有不少塵土。

綠竹過去拿了其中的一冊,用帕子拂去上面的灰塵,方才遞到陸清容手中。

陸清容發現這也是一本名冊,上面所列之人則與剛才完全不同,都是十幾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在靖春堂當差的。

她還在上面看到了曹媽媽的名字,可見的確比較久遠了。

陸清容開始認真地翻看起來,卻漸漸不由自主地皺起了雙眉。

“這些賬冊,我能否帶回榆院去看?”陸清容突然抬頭問道:“實在是太多了,我怕一時半刻也看不完全。”

陳姨娘從一進門就未發一言,此時依舊沉默不語,只是有些為難地看着衛姨娘。

“世子夫人,不是咱們有意阻攔,而是這着實不合規矩。”最後還是衛姨娘開了口,“靖春堂的賬冊不能出院門,這歷來都是侯府里的慣例,即使吳夫人也未曾破例過,否則今天咱們就該帶着這些去沁宜院,而不是特地勞煩您跟着跑一趟了。”

見她說得如此頭頭是道,條理清晰,陸清容也沒有再堅持,繼續低頭認真翻看起來。

整整一天,陸清容幾乎都待在了靖春堂。

只有中午的時候回了趟榆院,由於蔣軒並沒有回來,她獨自用過午飯,直接就又去了靖春堂,直到酉正時分,天色漸暗,方才離去。

走在回榆院的路上,迎面吹來的秋風已經帶着一絲寒意,不禁讓她有些發抖。

而今日在靖春堂看到的一切,則更是讓她心中一涼。

靖春堂的人員變動明顯十分古怪。

早在十幾年前,院中的丫鬟僕婦還是比較穩定的,幾年都未有太大的變化,不過偶爾有年紀大的丫鬟會被放出去而已。

但最近這十餘年,卻有着極大的變動。

先是一次性幾乎換了所有的人,且在後面這十數年中,人員流動也十分頻繁,能堅持兩年以上的都極為鮮見。

陸清容很快就發現,這前後明顯產生反差的時間點,正是姜夫人離世的那年。

就是在那一年,靖春堂幾乎可以說經歷了一次大換血。

除了曹媽媽跟着蔣軒去了榆院,其他的人都淡出了視線。

陸清容當時就曾問了曹媽媽,那些人都去了哪裡,也只得到“去了城外田莊”的回應,其他再多的便說不出了。

而此時跟在她身後的曹媽媽,心中更加忐忑。

今日陸清容在靖春堂的各種表現,都讓她難免開始有些擔驚受怕。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