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端起水杯喝了口茶，隨即皺着眉頭咽了下去。

低頭打量一眼就看到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水杯里起起伏伏。具體的東西他辨認不出來，不過能夠看到厚厚的油脂在水面上飄蕩。至於口感，他喝出了鹹味，辛辣味乃至香料的味道等等。

燕飛是真沒想到這個時代的茶居然是這種味道，這與他喝過的完全不一樣。

唐代的茶受胡風影響很重，茶葉要磨成粉末好下咽。加入香料蔥姜是為了去除腥味。至於加入油脂，應該是胡人的習慣。

這種茶在這個時代來說很受歡迎，至少燕飛說出要買他們永業田之前這些莊戶們都是大口大口喝乾然後嚼着茶葉吃下去。不過當燕飛說出要買永業田之後，什麼樣的茶也沒有了意思。

村正起身向燕飛行禮“大人，我等永業田乃是安家立命的根本，是要傳諸子孫後代的。此等田地絕對不賣。”

“不聽聽我給的價格嗎？”燕飛放下手中水杯“我會開出足以讓你們滿意的價格。”

“回大人話，我等只要自己家的田地不要錢帛。”村正的回應很堅決，一絲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雖然人人都喜歡錢帛，可相比起來還是土地更加重要。他甚至已經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如果燕飛想要強買的話，他就去找縣令大人來主持公道。

燕飛並沒有因為村正的反對而生氣，對於那些對他怒目而視的莊戶們也是直接略過。隨即就說出了自己的開價“每畝地兩頭牛。”

唐朝是嚴禁土地買賣的，哪怕是永業田按照規矩也只能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能發賣。可官府有官府的規定，民間有民間的應對。如果真心想要賣掉的話，並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否則的話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以及均田制的崩潰從哪裡來？

關中這裡還好一點，在天子腳下監管比較嚴格。可在山.東，江南一帶土地兼并的事情就沒有停止過。在這個沒有工業也沒有金融業可以進行投資的時代里，購買土地就是唯一的保值通道。

按照歷史慣性發展下去的話，不過百多年後的天寶年間就會因為土地兼并導致各種毀滅性的問題出現。

曾經橫掃整個東亞的大唐府兵們在那個時候已經無力挽救這個帝國。其根本原因就是在於作為府兵主力的小地.主以及自耕農們因為土地兼并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從而破產。

沒有了府兵來源的大唐，從那之後就徹底陷入了軍.閥割.據，太監當道的混亂之中直到徹底覆滅。

“牛？”正準備帶着莊戶們離開的村正驚訝的看向燕飛“一畝兩頭牛？”

之前燕飛去長安城的時候趙四從莊子上借了一頭牛用來拉車拉貨。而那頭牛是這個並不算大的莊子上唯一的大型牲口，由此可見初唐時期的莊戶們多麼缺乏大型牲口。

之前持續了數十年的戰亂使得大量牲畜在戰亂之中被殺掉吃肉，或者是做後勤的時候累死。直接導致中原大地上的牲口數量急劇減少，這也是此時物價如此之高的一個重要原因。

“嗯。”燕飛點頭“我出一畝永業田兩頭牛的價格購買。不過我只要靠近我莊園後面那片的田地。別的地方的不要。”

之前燕飛說要買永業田的時候莊戶們都是一臉憤怒與不滿，誰也不願意賣給燕飛。可當燕飛說一畝永業田能換來兩頭牛，並且限定了只有後院那片區域的永業田才行之後。莊戶們的心態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了轉變。

牛的重要性對於莊戶人家來說不言而喻。一戶農家有沒有牛的區別就像是現代世界之中農戶人家有耕地拖拉機與沒有耕地拖拉機的區別一樣。單純依靠人力耕作的話非常累不說效率也不高。可用上牛就足以使得農作效率提升數倍。

“我這次隨軍去了草原作戰，從草原上繳獲了一批牲口。”燕飛笑着解釋“都是從草原帶回來的健牛。雖然不是耕牛不過稍加訓練就可下地耕作。也不用擔心成色不好，你們可以去牛圈自己挑選。而且可以一公一母配對選走，以後下了牛崽就是你們自己的。”

燕飛一番話說的莊戶們面色連變，從之前的不滿與憤怒轉為此時的欣喜與激動。這個時代莊戶們所擁有的田地十成之中有八成是不能買賣的口分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才是永業田。賣掉一部分的永業田換來牛可以更好的耕作其他田地。

莊戶們的心態變化極快，甚至有人開始在懊悔為什麼自己家的永業田不在莊園後院那邊。

村正在心裡將原本準備去找的縣令拋諸到九霄雲外。一畝地兩頭牛的話，十畝地就是二十頭。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甚至可以讓他們從別的地方購買更多的永業田。說不定自己家族的崛起就是從今天開始。

華夏的農戶是極為聰明的，在關係到自己利益的時候絕對不會出現絲毫差錯。簡單計算了一下附近村莊永業田的價格之後，村正當即開口“大人，若是如此的話，我等願意出售一些永業田。不過兩頭牛是不是少了點？”

“那就一畝地換三頭牛。”牛圈裡有着兩萬多頭牛的燕飛絲毫不在乎這點點的價格提升，大手一揮就將價格提升了百分之五十。

村正眼睛裡精光四射，溜溜轉的眼睛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而燕飛自然是能看出來他在想些什麼，端起水杯在手中輕輕晃悠，悠悠然的開口“做人不能太過貪心，太貪婪的話說不定什麼都得不到。你說對不對？”

燕飛很快就和二十多戶在後院那邊有自己永業田的莊戶簽訂了文書，那邊每畝永業田的價格是三頭牛。那些自己家永業田不在後院那邊的莊戶毫不掩飾自己的懊惱與艷羨，感覺人生的大起大落，命運的轉折點就在於拆與不拆之間。

相關的事宜都由趙四負責處理，帶着人去縣裡辦理相關的文書然後去長安城外的牛圈裡挑牛。

而燕飛則是在自己的莊園里招待客人，從長安城內趕來的長孫沖。

長孫沖算是燕飛來到大唐時空接觸最多的上層人士。一開始的時候也算是得到了其不小的幫助。不過長孫沖數次算計燕飛從他身上賺了不少的好處，這筆賬燕飛可是一直給他記着。

“長孫兄。”玩單機版鬥地主眼看着就要輸的燕飛看到長孫衝過來，當即順勢關上手機笑着上前迎接。

“燕兄。”長孫沖神色鄭重的向燕飛行禮，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神色。

雖然長孫無忌去幽州討伐羅藝去了，可長孫家在長安城內的力量並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要知道長孫皇后可是長孫沖的姑姑，只要長孫皇后在一天，有的是人願意投靠長孫家。

發生在太極宮裡的事情早就有人告知了長孫沖，為人並不笨的長孫沖已然是明白了燕飛的力量。此時被邀請來赴宴已經是將燕飛放在了和自己相等的位置上。

簡單寒暄幾句之後燕飛就邀請長孫衝上了餐桌，準備在飯桌上談事情。

唐朝的時候吃飯還是一人一個案幾的模式。像是一群人圍着一張桌子吃飯的事情不是說沒有只是很少，要等到很久之後才會真正流行起來。

而來自現代世界的燕飛並不會去管這個時代的習慣，他只會按照自己的習慣來。所以臨時改建的餐廳里沒有案幾，而是一張大圓桌子。

“請坐。”燕飛示意長孫沖入席“我剛來大唐的時候得到過長孫兄許多幫助。特此略備薄酒作為感謝。”

“燕兄不必如此客氣。”正處在變聲期的長孫沖雖然年紀不大，可從小就接受嚴格的精英教育讓他遠比同齡人更加成熟“些許小事而已。”

燕飛吃飯的時候一向都是自己吃，或者和朋友一起。所以對一舉一動都有人服侍的吃飯方式並不接受。這屋裡雖然有不少僕役侍女在一旁，可他卻是自己拿起了一瓶劍南春給長孫沖面前的酒杯倒滿。

沒錯了，就是劍南春。在這個飲食只有煮和烤的時代里，燕飛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吃的習慣。所以在時空通道開啟之後，之前沒辦法的燕飛直接就是從現代世界的酒樓里直接訂購菜肴與酒水。

眼前圓桌上擺放的就是標準模式的酒樓套餐。六個涼菜十二個熱菜的標準席看的長孫沖目瞪口呆。他吃過最好的東西也不過是全身上下都灑滿了香料的烤肉而已。眼前這些以淮揚名菜為主的高價位席面對他來說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才會存在的東西。

“這這這......”長孫沖還是年輕，如果換做他老子長孫無忌在這的話，哪怕是面對花掉了燕飛數千軟妹幣的席面也絕對不會如此失態。那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這都是我家鄉的菜色，一點小心意。來嘗嘗。”燕飛的臉上滿是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照顧弟弟的好兄長一樣。

只是，自古以來都說了宴無好宴。燕飛這次請長孫衝過來吃飯當然不是為了什麼感謝，也不是為了什麼促進感情。這些燕飛都不需要。

之所以請長孫衝過來，目的自然是莊園後院那邊屬於長孫家的田地。

原本燕飛可以直接出錢去買，可之前長孫沖數次算計於他，這筆賬總是要報答回來才行。所以這才有了這次的宴請。

既然是在謀劃長孫沖，那就要讓他先吃飽喝足之後才好下手。所以燕飛非常熱情的招待着這位著名的紈絝子弟。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