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上，夜已深。

描金屏風半掩處，燈籠搖曳，雕花木窗漏下暖黃光暈。在眾人的目光交匯處的女孩，皮膚白皙，輪廓精緻，充滿了少女的清澈。

錢回錢大記者聽明白了怎么回事後，看著初見，那張瘦骨嶙峋、膚色怪異的臉擠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像是一張揉皺又勉強展開的皮：“初見同學這是深藏不露啊，劉老師剛才的那番點評，現在看來確實精準到位，切中精髓。是不是呀，劉老師？”

“這個……”劉振明乾咳兩聲，端起茶杯說道：初見同學，你的詩確實很有真實張力，生活嗅覺是原始且靈性的。”

“劉老師說的對，這詩的氣韻非凡，不愧為北大《未名湖》的主編。”馮遠南的神情最為誇張，身體前傾，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桌面的菜餚上。

這時他已經完全把廖琪拋之腦後了。眼前這個女孩的長相、氣質、學識、乃至於談吐都是最頂級的，幾乎是馮遠南見過的最出眾的！

初見的小臉頰微微泛紅。

她性格沉靜，向來只專注於自己熱愛的事情，少有面對這種帶有明顯功利和奉承意味的場合，抬眼迎向馮遠山灼熱的目光，聲音不大卻清晰：“馮總實在過獎了，這只是一首新手作品，而且還是去年寫的。”

“新手作品？”馮遠山笑呵呵的道：“獲的首都國慶詩歌節一等獎的新手作品，更加能說明你才華橫溢了。這正是楚天文化需要的，初見同學，我們楚天文化求賢若渴，非常需要你這樣的新鮮血液加入。”

馮遠山忽然亮明瞭態度。

幾個人紛紛訝異的側目看著他。

在這之前，大家都以為那首《墟，或祖國的天空》是廖琪寫的時候，馮遠山只是說留個聯繫方式後面好聯絡，現在他知道了這首詩的原作者是初見，卻表露出要直接簽下初見的意向。這種前後反差過於赤裸裸了！

馮遠山並不介意眾人的目光，反而有些興奮，繼續對初見說道：“剛才我提的先鋒詩集策劃，現在想想，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美女詩人？這太豔俗了！我們要打造的是北大才女詩人，氣質、學識、才華，三位一體，包裝定位絕對高端，書號你完全不用愁，發行和操作渠道我們有獨家資源，二十萬冊起印，版稅優厚，今天就在這裡，你只要籤個意向，剩下的我們全權運作，保證讓你一夜成名，風靡文壇！”

他越說越激動，聽得幾個女孩子滿臉訝異，她們都是中文系的學生，面對這樣的事不羨慕是不可能的，因為一旦簽約，就意味著自己的作品能夠出版，就算出不了名，至少能拿不少稿費。

錢回也連聲附和：“初見同學，機會難得啊，馮總可是有真能量的。”

初見被馮遠南畫了這么大的餅，旁邊還有人添油加醋，說不心動自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成為一名作家是她長久以來的夢想，只是這個機會來的過於突然了，而且她總感覺這個馮總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看了一眼身邊嘴角帶笑的張雲起，稍稍安心些許，隨後對馮遠南說：“馮總，其實我的詩只寫了幾首，主要精力放在了上。”

這時周琳琳立馬接了話，微笑著道：“對對，馮總，其實我們初見現在的重心都在上，不過她那本也還沒寫完呢，可能您還需要等等。”

這番話說的有些過分和赤裸裸了，但周琳琳似乎是被馮遠南許諾給初見的大餅刺激到了，忍不住又說道：“馮總，那個，我聽江濱說您的楚天文化最近也策劃一套關於都市女性健康生活的叢書，需要封面模特……”

馮遠南之前答應過江濱，他公司策劃的都市女性健康生活的叢書，可以請他女朋友周琳琳當封面模特，周琳琳長得確實也不錯。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江濱才答應帶幾個中文系的漂亮女生來參加今晚的這個局，但現在他沒心思管這事兒。

馮遠南自動忽略了周琳琳的話，對著初見大手一擺：“這沒事，可以找槍手！初見同學，今天我們簽約，明天就可以動手運作，和詩歌兩手一起抓！”

這句話讓初見本來對此事還抱有希望的心陡然墜落谷底。

找槍手這不是作假么？所謂的出版原來就是這樣一回事？無數人嚮往的文學夢想原來也可以用錢找人代為實現？

初見腦海裡一下冒出來無數個問題。

但社會的現實一面橫在理想面前，她心亂了！

馮遠山見初見不做聲，心想這種人美又有才氣的女孩子果然矜持的很，但他並不介意，笑道：“初見同學，這樣你看可以嗎，我們今天就籤意向書，給你開預付款支票，五千？不，一萬！”

說著，他伸手去掏西裝內袋的支票簿。

幾個學生看見這一幕，嘴巴都不自覺的張開了。

張口就給一萬塊，這可是普通人家幾年的收入！她們從沒有見過這么多錢，周琳琳眼睛都紅了，廖琪心裡暗暗咂舌，輕輕碰了碰無動於衷的初見的手，只是這時，一直埋頭乾飯的張雲起放下了筷子。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馮總。”

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喧囂的水面，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笑道：“剛才各位文化人交流的很熱鬧，我聽的也很有趣，不過畢竟是一個外行人，怕打攪了大家的興致，沒有參與，忘了做自我介紹了，說一聲抱歉。”

張雲起笑道：“我的名字想必馮總你們剛才也隱約聽到了，張雲起，湘南大學學生，不過我學的是經濟學，所以也不太懂文化圈的規矩，只是你說你的楚天文化要簽約我女朋友初見，那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你。”

馮遠南臉上的笑容像被凍住了，錢回和劉振明的附和聲戛然而止，包間裡只剩下江濱啃魚頭時細微的“咔噠”聲，顯得格外刺耳。

他孃的！

這么仙的女孩竟然名花有主了！

這一晚的飯局，兩人除了坐在一起，根本就沒有任何情侶之間的舉動，都是規規矩矩的，沒有半分江濱和周琳琳那種情侶的你儂我儂，初見平時有外人在也不習慣那種親密。

過了好一會兒，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的馮遠南才幹笑了一聲：“什么問題？”

張雲起說道：“你的楚天文化出版公司歸那個部門主管？應該是燕京市文化局市場處吧？”

馮遠南皺起眉：“什么意思？”

張雲起並不客氣：“自然是為了瞭解一下貴公司的情況。”

說著，他掏出手機直接撥打了湘南駐京辦魏楠的電話，說道：“魏主任，有個事兒我得麻煩你一下，就是燕京市文化局那邊你有認識的領導嗎？嗯，孫祥雲局長你認識是吧？那正好，我想了解一下文化局下面一家公司的情況，名字叫楚天文化公司，得麻煩你幫忙打聽一下，嗯，好，麻煩魏主任，下週一見。”

張雲起就這么毫無顧忌的當著眾人的面打完了這通電話。

眾人的神色不一，表情陰晴不定。

張雲起掛了電話，笑著對馮遠南道：“貴公司想籤初見，這沒問題，是一件好事，但既然是簽約，那就是在商言商。你是幹這行的，應該也知道這年頭違規買賣書號、拖欠作者版稅的公司一抓一大把。所以還請原諒一下我的謹慎，我打這個電話，主要是為了瞭解一下貴公司的經營情況。如果貴公司在手續、書號操作、作家版稅等方面都是合法合規的，這個合作我們可以談。”

張雲起的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

但是他說話的語氣和邏輯思維能力，已經完全超越了一個普通大學生，問的馮遠南半天做不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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