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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光李小曼一行人來到院壩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嚴實了,院壩里有幾盞燈泡,掛在纏麻着蜘蛛網的屋檐下,有風,燈泡搖曳,照得院子里的人的臉忽明忽暗。

霍小光明顯感覺到了有一撮人看他不順眼,其實他說大家吃的晚飯跟狗食一樣,倒沒什麼壞心,只是嘴巴沒把住門,不過他是不在意的,他越過前頭的李小曼和趙承明,徑直走向王小凱。

在於小蕊驚訝的神情里,霍小光探下他那高壯肥碩的身體,盯着王小凱:“你剛才說誰傻逼呢?”

王小凱沒想到霍小光耳朵這麼尖,居然聽到他說的話,不過他一向自認為在學校里是要臉有身份的人物,大庭廣眾之下,絕不能慫,站起來對霍小光道:“就說你,怎麼樣?”

霍小光點頭:“敢再重複一遍嗎?”

王小凱往張雲起身邊靠了靠:“傻逼,要不是有個好爹,你就是個廢物!”

霍小光沖了過來,伸手便要擂王小凱,在嘩然聲中,張雲起立即站了出來,只是沒想到的是李雨菲在這時候攔住了霍小光,她聲音淡淡的:“這麼多人在,你們兩個能不能不成熟一點?”

李小曼說:“小光,不要鬧事。”

霍小光看了眼王小凱,說:“回市裡我在干你。”

“回市裡就回市裡,爺等着,怕你不是人!”王小凱嘴裡罵罵咧咧的,絲毫不怵,在場的有些男生對他也有點兒刮目相看,竟然敢跟刺頭霍小光叫板。最後,還是在班上幾個女孩子的勸說下,王小凱才扔下幾句狠話,挺着胸,像只雄壯的公雞似得掠過擁堵的人群,離開院壩。

一出院壩,王小凱望了望四周,烏漆嘛黑的看不到人影,他才長舒了一口氣,甩了甩髮抖的手掌:“真她奶奶的險,差點挨捶。”

“怎麼,怕了?”

王小凱被嚇了一跳,轉過頭一看,是張雲起,後面還有初見和於小蕊兩個女生,幾個人都看着他在笑,他臉都綠了:“你們咋在這兒?”

張雲起掏了一根芙蓉王甩給王小凱:“剛跟出來的啊。”

王小凱點上煙說:“怕個錘子怕,但做啥事咱總得有個先見之明吧,霍小光長得又高又壯,就像一頭熊,要是打嘴炮,勞資一個可以滅他全家!但真要幹起來,你看,咱這小胳膊小腿的,也干不過呀。”

張雲起樂道:“你還是很了解自己的優勢嘛,成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咱一起走走散散步吧。”

王小凱立馬摟住張雲起的肩膀:“我就知道張老闆能給我擺平霍小光那傻逼,哥們兒講義氣!”

“我可沒這麼講。”

“沒事,我知道你會這麼做。”

扯着淡,四人走在鄉間土路上,張雲起和王小凱拌拌嘴,初見和於小蕊兩個女孩不緊不慢跟在身邊,那時的雨已經徹底停了,天空有半明半暗的月亮,空氣中的硫鐵灰塵砒煙味被洗去,路上也能看到些許泛綠的青草葉,感覺倒也不錯。

半路上,王小凱突然說想撒尿。

山間野地上廁所方便,張雲起和他一起沿着小路上山,各自找了棵矮脖子樹漚肥。

拉開拉鏈放水的時候,張雲起突然看見前面的矮樹上有一隻瘦骨嶙峋的烏鴉,一動不動地立着,那黑鑽石般閃着光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

張雲起忽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轉頭,望向站在馬路邊的女孩,女孩穿着白棉布裙子,一頭清冽的馬尾辮搭在肩膀上,模樣纖纖細細的,在月光下,美得讓人窒息。

張雲起搖了搖頭。

回去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家小賣部。

張雲起走過去一問,居然有電話,大概是因為礦區有很多縣裡來的工作人員,經常要打電話向外界聯繫,小賣店有電話生意做的緣故。

他們幾個都給家裡去了一通電話,報平安,叫他們不要擔心。只是初見家沒電話,住的地方又很難聯繫上,張雲起就讓大哥張雲峰跑一趟紅山弄,通知一下初見父母。

打完電話後,張雲起想到大家晚上都沒怎麼吃好,待會兒肯定會餓,就順帶又買了餅乾飲料七七八八的兩大袋子零食和一包煙。

結賬的時候,老闆娘隨口問了一句:“市裡來的學生呀?”

王小凱沒多想,點頭。

老闆娘拿着一台計算器噼里啪啦很認真地算了下錢,最後得出了一個數:“49塊8毛。”

張雲起以為自己聽錯了:“多少?”

老闆娘把計算器挪到張雲起面前:“49塊8毛,我重新打一遍?”

初見聽到這話,正要張口,被張雲起拉了一下。

張雲起說:“不用。”

這年頭銀行卡在農村沒法用,出門在外以防萬一,他揣了一千五百多塊錢的現金,給老闆娘結了賬,幾個人離開。

回去的路上,王小凱開了一瓶冰鎮可樂說:“山裡的玩意兒也不是好玩意兒,見我們外地學生,敲竹杠呢。買這麼點玩意兒要50塊,他媽的!怎麼不去搶呢。”

於小蕊吃着薯條說:“這地兒就這家小賣店是開門的,有市無價,人家就是明搶,除非不買,但咱們要吃要喝呀,最後還不得捏着鼻子被人搶?只是讓雲起破費了。”

“沒事兒。”幾十塊錢的事張雲起不想費口舌,而且說了也沒用,除非像於小蕊說的那樣,不買!其實吧,這個世界上明裡暗裡搶錢的事多得真跟雞兒毛一樣,古有漢武鑄造了流通八百年的上林三官五銖,近有大洋彼岸的燈塔鈔稱霸世界、索巨鱷干趴泰銖、無限量QE等等等等,哪一樣不是打着公平正義的旗幟公然洗劫全世界小老百姓兜里的血汗錢呢?

初見忽然說:“這個世界都這樣么?”

張雲起怔了怔:“哪樣?”

初見想了想,小聲說:“不公平。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只是今天遇見的一些事讓我有這樣一個念頭,人與人之間的不公平,人與自然之間的不公平,好像處處都存在,而且這種存在似乎不是靠努力就能彌補的。這與課本裡面教導我們的知識實在太不一樣了。”

張雲起沒想到初見會問這樣的問題,對於這樣一個吸納了非常多課本知識卻對社會本質缺乏足夠認知的女孩子,他知道自己的話會極大影響到她思考人生的方式,因為她像一張白紙,卻善於思考,習慣傾聽。

他說道:“可能吧,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們看清生活的本質,卻依然熱愛生活,求索公平。”

初見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樣子。

聊着天,幾個人沿着鄉間小路返回。

走到金坪礦區禮堂的不遠處時,張雲起忽然聽見激烈的吵鬧聲,是從院壩里傳來的。

他和王小凱對視一眼,拔腿就往禮堂的方向跑,初見和於小蕊跟在後面。

幾人跑到禮堂前的時候,烏漆嘛黑的院壩里,已經被百來號學生擠得水泄不通,全都是烏央央的人頭,爭吵聲此起彼伏。

張雲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擠進去之後,站在一塊石頭上,他就看見了李小曼、趙承明、林子昊還有霍小光、許雯等人被圍堵在裡面。

好多人指着她們大聲唾罵,聲音極為激憤:“憑什麼?我們就想問一句憑什麼?家裡有錢有勢了不起?憑什麼學校給他們安排高檔食物,高級賓館?我們這些窮學生就要吃青菜蘿卜,在車上過一夜?我們到底是不是市一中的學生?我們到底還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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