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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石頭過河。

這句話是中國三十年改革開放浩蕩歷史之中的一句經典名言,那些年在牆體宣傳欄和電視新聞上經常能看到聽到,後世很多人都以為,這句話是我們偉大的總設計師說的,其實不是,他出自於我國現代經濟建設奠基人陳耘,然而不管是誰說的,這句話都充分的說明了一點:國有企業改革是不斷試錯、改進、再試錯、再改進的過程。

在這個不斷試錯改進的闖關過程當中,步子邁得大的地方政府是會遭受非議的,工人們鬧、調查組突擊檢查、社會輿論扣“資本主義走狗”的大帽子,因為當時沒有人知道這場運動會將中國帶向何方,也沒有人敢篤定這場運動就不是下一輪十年浩劫。

張雲起自然是個例外。

他知道。

他甚至是知道再過20年,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經濟學巨擘之一,新制度經濟學鼻祖,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羅納德·哈里·科斯,都會在他撰寫的《變革中國》提道:“1978年以來的中國改革開放運動,是二戰後人類歷史上最為成功的經濟改革運動。”

當然,就眼下的情況來說,張雲起也很清楚霍建忠沒有直接拍板的勇氣和權力,他提出的這個龍景園罐頭廠收購方案,說白了點就是白送,這在眼下的江川市乃至於整個湘南省的國企產權改革當中,肯定是絕無僅有的頭一例。

要知道,這可不是國有企業產權改革持續深化的九零年代末期,九零年代末和二十一世紀初全國各地到處都是“霍賣光”、“霍送光”。

然而在93年,國有企業產權制度改革才拉開序幕,十四屆三中全會開了沒一個月,《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才剛剛頒布,各地方政府都在摸着石頭過河,如果城南區區政府接受他的收購方案,口子開的相當大,步子邁的相當大,如果改制效果不成功,沒有帶來相應的經濟效益,必然會在社會上帶來非常大的非議和反對,霍建忠他頂不了也不可能敢頂!

但眼下的現實情況是,龍景園罐頭廠近千萬的債務就掛在那裡,兩百多號衣食無着的職工等着吃飯,除了張雲起,即便是白送,江川市也沒有資方敢接願意接!

這事兒,已經由不得霍建忠來抉擇了。

說實在的,他現在很難辦,張雲起在根本性問題上寸步不讓,那就沒法繼續談下去,他只能依照張雲起提出的龍景園罐頭廠收購方案準備向市政府領導彙報,至於眼下,雙方經過初次探底之後,也沒啥好掰扯的,直接鳴金收兵。

離開接待室後,張雲起和一起來的王貴兵談了談公司的籌建。新公司註冊、找辦公地點以及辦公室裝修,這些事情很繁瑣,他管顧不過來,讓王貴兵負責操辦。

走到門口的時候,張雲起又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回頭你找找段永平幫個忙,在那邊搞一輛豪車,到時候把車折進新公司的資產裡面。”

王貴兵老早就在研究買車的事情了。

他堂堂一個副總,騎摩托車老覺得太掉價,這段時間都是打的士。

他就一直琢磨着買輛桑塔納,十來萬,貴是貴了點兒,但也沒啥,主要是開出去絕對拉風!

現在老闆要以新公司的名義買豪車,這個好!不過這年頭國內找不到幾家4S店,買豪車基本靠“進口”,但他知道相比於內地的那些二道販子,沿海發達地區開風氣之先,這玩意兒多,還特么的便宜,有路子隨隨便便能打個七八折,因為不用交關稅。

他問道:“老闆,你中意啥什麼價位什麼牌子的,二十來萬的帕薩特怎麼樣?”

張雲起覺得這傢伙有點瞧不起人:“不怎麼樣,起步價60萬的,挑公爵寶馬虎頭奔這幾個牌子。”

王貴兵心驚膽戰的豎大拇指:“大氣!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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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是酸爽的星期一。

張雲起又開啟了自己苦逼的求學之路。

英語老師洛琳是越來越漂亮感性了。

她每周的英語輔導課一直風雨無阻,張雲起也沒有辜負她的一番好意,從不缺席,也很認真,沒事的時候,晚上回家會跟妹妹春蘭一塊兒搞搞學習,英語成績也得到了明顯的提升,不過或許是漸漸熟了,也可能是張雲起比較成熟,在輔導之餘,洛琳跟他聊天的範圍越來越廣,生活、人生、夢想、家庭,都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一會兒。

私下裡,兩人像忘年之交,但張雲起可沒其他的想法,人家庭幸福美滿,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不過和這樣的女人聊天也確實比較有意思,能深入!因為她成熟、知性、略顯飽滿,有思想,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晏詩倒是還是一樣的丑。

當然,再丑的人都是人!都有人權!都不應該受到歧視!都有向學霸張雲起請教題目的權利!

張雲起對待晏詩的態度是真好,教她做題目的時候,耐心得像前世教他親媽玩微信,沒轍啊,這小妹紙容易自卑,又老是愛找他請教題目,稍有不慎就會讓她感覺到人生一片晦暗。

老班王明榛依然活的像世外高人,當這老頭子的學生,座位自由換,班長輪流當,成績考得再差也不會挨罵,只要不違反規矩,幾乎就是放養,除了吹着兩撇玩世不恭的小鬍子在講台上裝逼,他也從來不鳥人,那怕是在廁所便槽前,也總是一副老子要日天的吊樣。

班上的女生們每天的話題還是充滿了幼稚的趣味,一到課間的時候,就把對某個明星的雞毛蒜皮當成一個很時尚的、很前沿的話題來談論,並以此炫耀自己跟上時代的潮流,或者以做了哪個明星的粉絲為榮。反倒是王小凱,經常能說出一些發人深省震耳發聵的高見。

打個比方,有一次張雲起在男生宿舍睡午覺,王小凱在上鋪看《毛選》,睡在下鋪的田壯壯拿着幾張紙看的津津有味。

那是一本黃色封面的武俠,只不過被班上男生撕成了無數份,撕份也充滿了抖腿大軍的無窮智慧,極其有章法,每一小份前幾頁必有“驚心動魄的大戰”描寫。

十六七歲,正是求知好學的年紀。

田壯壯如飢似渴地看完那幾頁紙後,就亢奮的用腳踹了踹上鋪的床板,對上邊的王小凱說道:“喂,凱子,你給具體解釋解釋,這書里說的肉慾是啥?”

“我想操她。”王小凱言簡意賅。

“那愛情呢?”

“操,我想她。”

聽到這句話後,張雲起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了。

他乾脆跑到教室里陪初見看書。

初見中午一般都呆在教室里,張雲起來到156班教室的時候,教室里只有她一個人,大概是困了,歪着小腦袋趴在課桌上枕着手臂在睡覺,毛毯落在地上,手裡還抱着一本書,攤開的,是司湯達的《紅與黑》。

這本書是張雲起買的。

但相較於這本書的內容,他印象更深刻的是這位偉大的哲學家去世之後,後人在他墓碑上留下的寥寥數字:“他安眠於此,活過、愛過、寫過。”

張雲起想到這裡,輕輕地把初見手裡的《紅與黑》扯出來,撿起毛毯重新蓋在初見身上,然後他發現自己也沒什麼事可干,就拿着《紅與黑》坐在初見旁邊看了起來。

那時候是初冬的正午。

時光很靜,冬日的斜光照在新換的課桌上,窗外的爬牆虎垂下來,張雲起偶爾會扭頭看身邊的女孩,她純白色棉衣上透着陽光曬過的味道,但是有一次,他扭頭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是睜開的,小臉還有睡醒後的迷糊,但沒有聲音。

教室里安安靜靜的。

初見像乖女孩,看着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