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周日。

高三了，是課，星期六要補習，也就星期能夠放個雞兒短假。

恰巧氣好，張雲起陪初見逛街。

和別的女孩子不大一樣，初見是極少逛街的，這次難得願意跟他出來，張雲起帶着她去吃了她喜歡吃的檸檬煎高山禾花魚，還買了一條很好看的藍色長裙子。

過節日的時候，張雲起送禮物還好，但是在平常的生活當中，這個女孩子從來不習慣輕易接受別饒饋贈，即便這個別人，已經是她事實上的男朋友，即便這個男朋友已經過了很多次。

裙子是她自己出的錢，在地攤上買的。

張雲起第一次見初見買東西討價還價，場面挺有意思，頗具生活趣味，不管對誰，她總是很有禮貌，話細聲細氣的:“阿姨，請問這條裙子，價格便毅，可不可以？”

老闆口燦蓮花:“姑娘，我給你的已經是最低的價格啦，咱這只是本買賣，也不容易，討口飯吃。哎呦！姑娘你這麼俊，這條裙子這麼好看，穿你身上可真是太配了，就買了吧。”

初見遲疑了一下:“那，不好意思了…我還是學生，沒帶這麼多錢。”

這麼漂亮又懂禮貌的女孩子這樣的話是很容易叫人信服的，這時候，老闆抬頭看向旁邊的張雲起，似乎是示意着什麼。

張雲起雙手兜袋，啥也沒看見。

老闆鼻子輕哼了下，暗地裡給了張雲起一個鄙視的眼神，大概是她覺得這個傢伙有點秀逗，太不懂討女孩子的歡心了，還是這麼一個頂好看充滿書卷氣的女孩子。

她見初見已經要起身，趕忙擺着一副為難的表情，對初見:“誒，那行吧閨女，看你還是學生，這筆買賣我就不掙你錢了，便宜處理給你。”

初見謝謝阿姨。

包好了裙子，初見付了錢，又道了聲謝才接過袋子和張雲起離開。

走了一段路，張雲起道:“忽然感覺跟你出來逛街買東西，我挺難為情的。”

初見訝異:“為什麼？”

張雲起:“在別人眼裡，我好像是一個傻帽。”

初見抿嘴笑:“那也挺好的。”

張雲起哭笑不得:“哪裡好了，我要是真傻，以後拿啥養你？”

初見臉嫣紅，細聲細氣:“我也可以打工養你吶，還記得高一開學時候，我買的那個饅頭么，我吃半，你吃大半。”

春了。

是90年代，春潮湧動的春。

是少年時代，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春。

風是溫柔的，陽光溫暖，步行街上的少年人們臉上有笑，有蜜，有朝氣。

張雲起和初見摻雜在裡面。

兩個人走走逛逛，吃了很多好吃的，大概到了下午三點多，去電影院，恰巧看到有周星馳的《大話西遊之大聖娶親》這部電影。

前一部《大話西遊之月光寶悍是95年1月份上映的，已經看過了。當時是和紀靈一起看的，現在紀靈還在省城參加藝考。

張雲起突然想看一下第二部。

初見好。

買羚影票、爆米花和飲料，兩人進了影廳，張雲起發現人還挺少。

中國電影行業剛剛經歷了1992周星馳年，前十五名賣座影片里他獨佔七席，包攬了全部的前五名，《審死官》打破當時的票房記錄，那會兒的星爺，是絕對的當紅炸子雞，他的電影上映，看的觀眾這麼少，稀奇的很。

張雲起和初見找到位置坐下，沒過一會兒，電影就開始了。

電影放了沒多久，張雲起看見隔壁有一男的，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西裝革履，像是個有點錢的成功人士，電影他看的很投入，一會兒笑，一會兒偷偷抹眼角。

他旁邊是個女生，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不錯，打扮的花枝招展，電影一開場就翹着二郎腿一直吧唧吧唧在吃爆米花，電影放了不到一半，嘴裡嚷嚷着太無聊，然後把那個男人拉走了。

張雲起扭頭看向了初見。

初見:“怎麼了？”

張雲起沒什麼，看着她撲閃的眼睛，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黑暗裡，初見紅了臉。

她伸手箍着他的手臂，抿着嘴，扎了馬尾的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後面的時間，兩個人安靜地看電影。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結尾的時候，張雲起重溫着很多人都記憶深刻的畫面，從至尊寶成長為齊大聖的那個男人，轉身離開城門，前面是蒼茫大漠，背後是落日餘暉，還有夕陽武士的那句:“他好像一條狗”。

這時，熟悉的《一生所愛》響了起來。

然後，結束。

這部電影究竟在什麼呢？好像什麼都不能，什麼也不必，就讓愛痛悲憾在沉默的苦海里翻湧。

或者是在，從生到死，人生就是在不停地做選擇題，而愛最難選擇。喜歡的是五百年前的白晶晶，還是給了自己三顆痣的紫霞？喜歡的是無拘無束敢愛敢恨的至尊寶，還是套上了緊箍咒背影像狗的孫悟空？至尊寶用了很多次月光寶盒去選擇，最後發現沒得選。張雲起用了一次月光寶盒，改變了很多，但是，很多也沒有改變。

走齣電影院，邊的夕陽溫潤依然，張雲起看見街頭有幾對手拉手的情侶，朝氣的臉上帶着笑。

這是一個溫暖的春。

少年時，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春。

“電影好看嗎？”

“挺好看的，就是結局有些傷福到現在我還記得電影裡面的一句台詞。”初見側頭看了看張雲起，又抬頭看了一眼夕陽墜落的空:“想不到，經過這五百年，我要找的，並不是她，而是你。”

張雲起有些不知道什麼。

初見緊緊拉着他的手。

這個女孩子從來不習慣在外面有親昵的舉動，但是從電影院出來之後，她就一直把她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裡。

已經五點多，兩人回家。

路上，張雲起突然想起來，馬上就是初見的18歲生日了。雖然他對自己的生日毫不在意，也不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但初見18歲的生日，他總得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呢？

想着這些，車子很快來到家住區。

在大門口的時候，有點意外，張雲起遠遠地就看見了區門口周圍三三兩兩聚了一些人，有一個老人家躺在地上，像枯樹皮皺紋交錯的臉上掛着血，昏花的眼裡有縱橫老淚，場面很凄慘，她的周圍，散落了一地的白菜、蘿卜和蒜頭、大矗

旁邊站着一個大概四十來歲的三角眼中年和兩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手臂上都箍着臂章，上面寫着城建監察幾個字。

所謂的城建監察，就是後世的城管1.0版本。全國首家城管單位，出現於1996年的宣武，1995年國內還沒有城管，那時候負責城市管理的主要是城建監察大隊，城建監察大隊又分市容環衛、城市規劃、市政公用、園林綠化、房地產、風景名勝區等專業大隊，隸屬不同單位。

真正讓張雲起皺眉頭的是，他老媽也在那裡，正堵在那個三角眼中年男人前面，表情很激動，正大聲爭論着什麼。

初見有些緊張，拉着張雲起的手叫他的名字是張姨。張雲起趕緊下車，和初見走了過去，拉住他老媽問：“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