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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近十多個小時的顛簸,火車在深夜八點抵達了廣州火車站。

作為直面南飄浪潮的第一道的閘門,對於絕大多數第一次來這裡的農民工而言,廣州火車站給他們第一印象,大抵應該是大氣雄偉壯觀。

但出站之後,抽根煙,扯個淡,放個屁,打個盹,回個電話、找個零錢,然後發現自己的行李無端失蹤,縫在內褲裡面的錢不翼而飛,買的是假黃金,遭遇到全世界最貴的公共電話,交了押金後便耍賴的職介所,堵在售票口前不許買票的黃牛黨……直到這時候,或許他們才會恍然大悟,自己來的並不是天堂。

九零年代的廣州,這片掘金之地從不缺少財富,但也絕不缺少罪惡,驚心的犯罪與辛酸的故事,每時每刻都在這裡更迭上演。

從出站口走出廣場,路程不長,不會超過1000米,張雲起一行人卻走了半個多小時,其間看到的電視里的情節不勝枚舉,兩名男子被抓現行,用長木棒將便衣打得滿臉是血;一個未成年小孩被巡警掐住脖子,咳出一對咬癟的耳環;一對小夫妻丟了錢和車票相擁而哭,斗大的淚珠順着女子的臉頰滑下;一名記者在廣場被勒索,不遠處的城管面無表情的攤開雙手,說:“我幫了你我自己也沒命。”

除了張雲起和王貴兵馬史三人,對於同行的其他人而言,眼前的所見所聞或許超出了她們的認知,有點兒美好破滅,想象中的先進大都市瞬間坍塌,所謂的碧海藍天不復存在的意思,出去的一路上,紀靈拉着張雲起的手臂,倒不怕,只是很驚奇,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問張雲起:“為什麼這地方這麼亂?”

人太多,嘈雜,張雲起湊到她耳邊大聲道:“簡單點說,人流量大,人員複雜,警力不足。”

紀靈揚着小腦袋看他:“複雜點呢?”

張雲起說:“錢。”

紀靈撅了噘嘴,不說話了。

張雲起護着她和初見春蘭三個女孩一邊往前擠一邊笑,在他的印象中,這裡的混亂局面應該直到2017年的時候才得到徹底的遏止,那時廣州火車站升級改造成了高鐵樞紐站,舊貌換新顏,這片昔日淘金之地上的奇聞異事自然也就隨着老火車站一併退出了歷史舞台。

現在回過頭來看,不得不說這裡發生的每一個看似驚心動魄的情節,都暗合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車站會變,城市會變,潮水的方向也會改變,唯一不變的,是人們對發財致富的不懈渴求。

那個四川來的農民工,和他們一道在廣州下車。下車之前,張雲起邀請他出站後一起吃晚飯,他滿口答應。

出站後,張雲起就找不到人了。

在密密麻麻湧向黑夜深處的人流中,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迷失,就會像廣州火車站附近聚集的農民工盲流一樣,幾人幾十人一堆,在烈日邊緣,在黑暗深處,在都市一角,苦苦等待、尋覓一個工作的機會。

離開火車站後,一行人直奔白天鵝賓館。

白天鵝賓館位於廣州市沙面白鵝潭,霍英東和廣東省政府投資合作興建的,十多年前就開業了,是中國實打實的第一家中外合作的五星級賓館。

抵達賓館之後,張雲起讓王貴兵訂了四套豪華江景房,他打算在廣州逗留兩天好好浪一浪,後邊去了香山還有正事要干,沒時間陪紀靈她們玩。

晚飯在白天鵝三樓的風味餐廳解決的。

來這種地兒不帶這群小傻帽吃正宗的海鮮,有點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帝王蟹、青口、三文魚,北極貝、希鯪魚、八爪魚,還有新鮮到港的生蚝,原汁原味,可能對於從小吃湘菜長大的大家來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夠辣,但除了幾個女生,大傢伙兒都是胡吃海塞,坐了近一天的火車,餓壞了都。

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後,王小凱坐在燈火璀璨奢華大氣的餐廳裡面,一邊剔牙一邊嘖嘖感嘆:“講真的,長這麼大,算來算去我就佩服過兩人,小張同學排第二。”

紀靈問:“排第一的是誰?”

王小凱道:“當然是毛嗲嗲。”

這個馬屁拍的太他媽清麗脫俗了,張雲起的骨頭都軟了三分。旁邊的王貴兵忍不住對王小凱笑道:“我覺得你用不着讀書了,直接來聯眾干銷售,保證前途無量。”

王小凱很興奮:“真的?”

旁邊的楊偉拿着小圓鏡子照了照臉上的青春痘說:“假不了,憑你這一手拍馬屁的功夫,拉幾個客戶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

王小凱“嘿”了一聲:“我說陽痿,長得丑不是你的錯,出來膈應人就不對了。”

“我哪裡長得丑了?”

“真不是哥打擊你,你那倆鼻孔,看着就想插兩根蔥。”

“日你個仙人板板呦。”

楊偉差點沒氣暈過去,大家都是笑,王小凱的大嘴巴卻還沒噴完,他對楊偉說道:“不是我說你,我就覺得你讀書讀傻了,拍馬屁又怎麼了?”

紀靈笑:“看來你還挺自豪的呀?”

王小凱立馬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看看我們從小學的那些課本知識,古板無趣,從小教導我們要有骨氣,有大爺范兒,結果就是一身酸氣,但等我們出了社會呢?處處樹敵,貽害終身,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大爺都是從孫子做起的,總不能要求別人都對你點頭哈腰滿足你的虛榮心,而自己卻從來不當孫子吧,拍馬屁不就是謙虛為人和諧處世的必要利器嗎?當然,如果混到了小張同學的那個份上,那OK,可以對拍馬屁嗤之以鼻,除了真理誰也不用鳥。”

張雲起挺對王小凱刮目相看的,拍個馬屁都能扯這麼一大通道理,而且還有那麼點兒真知灼見的意思,笑了笑,他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世界是一樣的世界,只是趣味不同而有了不一樣的世界,時候不早,少扯淡了,大家睡覺去吧。”

張雲起和王小凱睡一個房。

坐了一天的火車,挺累的,張雲起洗完澡直接睡覺,一夜無話,第二天,他大早就爬了起來,在樓下餐廳吃早餐的時候,遇到了紀靈。

張雲起沒想到紀靈起得了這麼早,他端了一盤早餐坐到對面說:“怎麼起這麼早,以前在雲溪村的時候,可都是見你太陽曬屁股才爬起來的。”

紀靈翻大白眼:“第一次出來這麼遠的地方,不習慣咯,醒的早。”

張雲起點頭:“今天想去哪裡玩?”

紀靈興緻勃勃地問:“廣州最有老風情的地方在哪?”

張雲起說:“西關。”

紀靈眯眼笑:“那我們就去西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