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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秋收時節,在中稻收割完後,掛了犁鋤,家裡就沒什麼農活了。張雲起也終於過上夢寐以求的混吃等死的日子。

活了兩輩子,他可算明白了,啥玩意兒都沒有吃飽喝足躺在床上數鈔票實在,可這倆月天天起早貪黑,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樣,皮膚黑不溜秋的,個頭也只有一米六八,這裡面很大的原因是以前家裡的條件不好,導致自己青春期營養極為不良。

記得讀中專那會兒,看着原來個子比自己矮的同學一個個竄上去,而自己不為所動,停留在一個被定位為三等殘廢的身高上。格外痛心,他不以貌取人,也不以貌取自己,唯一的遺憾就是為日後的泡妞帶來極大的不便,特別是對於高個子的姑娘,幾乎一點辦法都沒有,而高個子的姑娘偏偏又是自己的至愛。

人生的遺憾,都是在青春期就種下了種子。

為了彌補這一遺憾,張雲起覺得現在自己的第一要務就是吃飽喝好堅持鍛煉,把個頭給扒拉上去,所以他還是和以前賣烤煙一樣起的很早,爬山鍛煉身體。

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起早床是件挺痛苦的事兒,他不一樣,早就家常便飯,記得初中讀寄宿那會兒,他為了比別人多看會兒書,每天凌晨四點半就從床上爬起來,但是那個時間點沒有燈光,他就跑到廁所裡面,一邊聞屎尿味兒,一邊籍着廁所燈光看書,尤其是臨近中考的那段時間,他為了考個好分數,真是瘋狂地記住每一個知識點就像色情狂不放過任何一個類型的女人,英語單詞,語文段落,以及沒人注意到的歷史、政治細節。

當時他背誦這些玩意兒可不是為了四化建設做出新貢獻,純粹是想背叛農村進城過好日子。回頭呢,好日子沒過上,早起的好習慣倒是養成了,每天他都醒的很早,比發情的公雞還準時。

雲溪村後邊有一座高山,因為外形酷似一個手持寶劍的人,被當地百姓稱作將軍嶺。張雲起帶着書和筆記本,差不多要花兩個小時才到山頂,聽風吹鳥林,看雲海日出,內心一片寧靜。

在山上的時候,他想的最多的還是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讀書是一碼事兒,但絕對不能耽誤到賺錢,賺很多的錢,他要當有錢人,最好是那種本金放銀行,利息就夠他一年花銷的那種有錢人。

這話說起來挺俗的,但在社會上遭多了罪,過多了苦日子,他是真的不想再過那種身背房貸、車貸,累死累活工作一整年回頭連給自己買件新衣服都心痛的生活,他知道,只有實現財務自由,才有人生的自由,才有資格談理想和抱負。

除了早上爬山,張雲起大部分時間都很清閑,沒事的時候,他就帶着家裡的老四老五去龍灣鎮趕集買好吃的。

這時候就數老五張小小最高興了。

有一次,張小小還在床上眯瞪,張雲起說帶她去趕集,她直接就從床上蹦起來,箍着張雲起的脖子甜甜地說二哥你真好!對於這個小丫頭來說,走龍灣鎮趕圩就等於是逛城市,或者說等於城市的人逛公園。

平日里,張雲起依然和往常一樣給紀靈補課,但暑假過了大半,紀靈大部分的功課都已經做完,補課的時候挺少,很多時候都是玩兒,像前世一樣,做一些只有小孩子才會樂此不疲的事兒。

有一次,紀靈從春蘭嘴裡聽說了張雲起天天都爬將軍嶺看日出,她很感興趣,喊着張雲起帶她爬一次。

張雲起就告訴她說:“將軍嶺很難爬的,而且想看日出要起的很早,那時候天都還是黑的,得打手電筒。”

紀靈說那也要爬。

張雲起苦笑點頭。

第二天,張雲起3點30準時起床,洗漱完了他就跑到隔壁張小梅家,張小梅家的院子大門沒鎖,他知道紀靈的卧室在哪兒,但足足敲了十來分鐘的門,這丫頭才眯瞪着眼睛出來,等她墨跡墨跡地洗漱完,兩人才打着手電筒摸黑爬將軍嶺。

這一路上,紀靈讓張雲起側目相看。

她身體很單薄,高高瘦瘦的,一副小女孩模樣,但精神頭很足,路上只休息了兩次,就一路小跑着上山,那張精緻的臉蛋紅撲的,額頭上還有汗珠,幾縷細碎的劉海被汗濕透耷拉在額頭上。

來到山頂的時候,已經快六點,天空一片烏青色,張雲起知道馬上就能看到日出了,他帶着紀靈坐在一塊空曠的青草地上,把水壺給她,紀靈喝了口水說:“你平時一個人上來不怕呀,天這麼黑,什麼都看不見。”

“沒什麼好怕的,雖然上來的時候天黑,但日出的時候就會很美。”

“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日出,日出時是怎麼樣的?”

張雲起笑,說很快你就知道了。

山風陰冷,天空中的星星已經漸漸隱去,張雲起脫下外套遞給紀靈,這是他哥哥穿過的舊外套,又大又老,紀靈聞了一下,皺着精緻的鼻子說:“有股味道。”

張雲起給嗆得半死,伸手說那還給我。

紀靈笑,說就不還!

她把張雲起的外套披在身上,坐在青草地上,仰頭望向夜空,夜空上密布的星星已經隱去,顏色由烏青漸漸變成魚白,有一縷金色的光芒,突然從雲海深處乍現。

“日出了!”

紀靈猛地站起,蹦起來指向天空。

東山之上,有一輪金邊,像燈塔,不斷變大,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大火球,染紅了蒼穹,吹散了山頂上瀰漫的霧氣,照在青草地上,有風吹過,青草地上盛開的蒲公英在那個女孩周圍飛舞,折射出一道道細碎的暖光,好看到令人窒息。

張雲起笑着問:“好看么?”

“好看。”

紀靈點頭,又說:“可惜下次看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老鐵,昨天我爸打電話給我了,他說明天來雲溪村接我回家。”

張雲起笑道:“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呆了這麼久,想家了吧。”

紀靈說:“我覺得這裡挺好,而且只怕要過年才能過來了。”

張雲起笑了笑。

那一刻,他挺想告訴她,“我也會去一中。”

不過他忍住了。

很多事兒沒必要急不可耐,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

紀靈又道:“我爸還在電話里說,別把你當普通男生看待,讓我注意一點你。”

張雲起問道:“你爸讓你別跟我玩嗎?”

“那倒沒有。”紀靈扭頭看着張雲起:“只是我想知道,你這些天給我補課,是不是為了接近我爸?”

張雲起並不想欺騙這個女孩,道:“想接近你爸是真的,想接近你也是真的。給你補課,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是我的老鐵。”

“說的可真好聽。”紀靈翻着白眼湊到張雲起身邊,伸手把他的頭髮抓個亂七八糟,說:“老鐵,我們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紀靈扭頭就走,她的腳步輕盈地像小鹿。

張雲起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在山間里。

山間里有稀稀落落的青草地,青草地上蒲公英盛開,毛茸茸的小球一個又一個,風吹着它們沖向天空慢慢零落,像刻在張雲起心上的那一道淺淺的印子,風吹即散,沒什麼好值得懷念的,但至少在那一瞬間,有一股質樸的情誼在他心底里流淌。

那種感覺,許久不曾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