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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那天,家家戶戶忙。

殺雞宰魚,買煙花,寫春聯,繁忙又快樂,這片充滿鄉土氣息的土地上,處處都洋溢着濃濃的年味兒。

張雲起記得前世聽一個同事說,現在的年味兒是一年不如一年,有時感覺過個春節還沒聖誕節熱鬧。

這個觀點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畢竟年輕人不殺豬、不熏肉、不寫春聯、不守歲,而老人,已經做不動這些了。

所以後世年味兒淡很正常。

但九零年代的年味是真濃。

到了除夕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忙裡忙外,為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做準備。老張家也一樣。

張媽在廚房裡準備年夜飯的食材。

張雲峰在院子外邊打水洗拖拉機。

張春蘭洗衣服打掃衛生收拾屋子。

張雲起則是帶着老五張小小去了龍灣鎮買春聯和鞭炮。

大年三十了,鎮上大部分服務型的行業都已關門,但賣東西的小商販依然挺多,尤其是賣春聯和花炮的,估計要忙碌到下午三四點才會收拾回家過年。

張雲起買了一副春聯,然後去買花炮。

這是張小小最盼望的事情。

今兒一大清早,這小丫頭就纏着他來鎮上,其實長這麼大,她一直都是羨慕地看別人玩花炮,沒轍的事兒,以前家裡窮嘛,每分每厘都得掰扯成兩半來花銷,給小孩買花炮培養童年樂趣?可沒那麼閑的。

現在不缺這點錢了,小丫頭想要啥都不是個事兒。

拿在手上甩的滿天星、摔炮、擦炮,小朋友最常玩的衝天炮、彩連珠、蝴蝶花。張雲起給老五張小小買了兩大袋子,然後挑了兩掛一萬響的大地紅,帶高興的要飛起來的張小小往家奔。

一回到家,張雲起看到張曉楠來了。

張曉楠站在院子里和正在洗拖拉機的張雲峰聊天,她時不時從張雲峰手裡接過木桶幫忙打水,對此張雲起沒有感到絲毫意外,打了聲招呼就貼對聯去了。

自打小年張曉楠回村裡後,隔三差五,她就往老張家跑,她跟張媽說明年春蘭要中考,她找了一些市一中內部的中考複習資料給春蘭輔導,但是張雲起發現,每次張曉楠在輔導完春蘭後,並不急着離開,而是找大哥張雲峰拉好長時間的話。

除此之外,上個學期張雲起好幾次在學校里遇到張曉楠,兩人只要一拉話,她就必定會提到大哥張雲峰。

雖說張曉楠和大哥從小一塊玩大,感情非比尋常,哪怕後來大哥小學畢業就輟學回村務農,而張曉楠憑藉自己的努力成了市一中初中部的公派老師,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對大哥好,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張曉楠和大哥之間有了“那種瓜葛”。

從內心上說,他挺希望大哥能娶張曉楠這樣的女人當媳婦,張曉楠有樣貌,有學識,說話做事大氣得體,可是他也知道,這個很困難,前世兩人沒在一起就是鐵一樣的證明。

他哥是農民,而張曉楠是公派教師,算得上是飛出旮旯窩的金鳳凰。最重要的是,張曉楠她老子張國瑞是雲溪村村書記,在雲溪村這可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物,而她二叔在江川市教育局當幹部,是雲溪村人的驕傲,雖說張曉楠和他大哥小時候一塊長大,兩個人十分相好——可相好歸相好,結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麼想着,張雲起對大哥這份感情就有點樂觀不起來,但感情的事兒旁人很難拿捏,他現在不好說啥,得等大哥先表個態,再看怎麼處理。

貼好了對聯後,張雲起燒水洗澡。

他家裡沒衛生間,洗澡要燒水提到卧室里洗。麻煩是麻煩了點兒,但一年當中除夕這個澡可是最重要的。

脫了衣服,張雲起一邊搓香皂,一邊打量自己的身材。經過長期的運動,他的胳膊變粗了一些,腹部的腹肌也一道一道凸顯,儘管因為身體在抽條,依然顯得很瘦,但至少不是瘦排骨了。

嗯…瘦的很有型,鳥也變大了。

看來發育期營養充足,對身體發育的確有很大的好處,下一個學期還得繼續加強訓練,一定要把身體基礎打牢。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本錢以後還怎麼泡妞。

為了小鳥長大,必要的按摩是必須的。

搓一搓,打個香皂洗一洗。

張雲起透過模糊的玻璃窗,隱隱看到院子里大哥和張曉楠的身影,他悠然的哼着:“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洗澡,就是這麼爽。

洗完澡後,張雲起操刀年夜飯。

現在家裡人都好他的手藝,都喜歡吃他做的菜,他做年夜飯不講貴,不要求奢華,但要敦厚、肥碩、有人情味兒。

張雲起特地買的大青魚,魚身子用鹽腌了,魚頭用來炖湯,叫做年年有餘;年夜飯必得有個紅燒蹄髈,而且還得炖到酥爛,最好能用豬骨頭劃開,瘦肉皆成條紋;酒釀圓子年糕,配上自家腌的蘿卜干,求的是步步登高,團團圓圓。

多幸福,少是非。

到了下午六點,團圓飯快做好時,張雲起出門放鞭炮。

其他省份不知道,但這是雲溪村過年的傳統,吃年夜飯前,要放一封鞭炮,叫做辭舊;大年初一天不亮再來一封鞭炮,叫做迎新。結合起來就是辭舊迎新,希望新的一年能夠有一個兆頭。

以前這種隆重的鞭炮儀式由老爸張六順來搞,後面交給了大哥張雲峰,而今年,張雲峰交給了張雲起。

張雲起提了一掛一萬響的鞭炮來到院門口,掏出打火機點燃,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和妹妹張小小開心的叫聲交織響起,算是辭了舊,即將迎來新的一年。

萬象更新的199年!

和別人家的孩子不同,以前張雲起最怕的就是過年,紅包是不用想的,新衣裳也極少買過,更打擊他自尊心的是,每每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到了這個萬家團圓圍着火爐看春晚的時刻,他一家人卻要提心弔膽等數不清的債主上門討債。

今年的除夕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相反其樂融融,一大家子都換上了新的衣裳,高高興興的,等待着春晚和豐盛的年夜飯。

吃年夜飯的時候,一家之母張媽端起酒杯站着說:“以前年夜飯的這第一杯酒都是你們爸來舉的,他不在,就我來吧,這些年家裡經歷不少的事情,但總算苦盡甘來了,以後也不求什麼大富大貴,新的一年,全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大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家裡做的土釀梅子酒,味道濃郁甘甜,不嗆喉嚨。

第一杯酒後,大家各自吃了起來。

張雲起和張雲峰兄弟倆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張媽吃的不多,拿着筷子給兒女們夾雞腿和各種好菜,春蘭一邊看春晚的預熱節目一邊大快朵頤,張小小一手拿雞腿,一手拿可樂,小嘴巴塞的鼓鼓囊囊,還含糊不清的對張雲起說:“次快點!次快點!二哥帶我放花炮。”

張雲起笑道:“紅包還沒領呢,急啥。”

“有紅包?”張小小瞪圓了眼睛,就連春蘭都轉過了頭。

這一幕挺讓張雲起心酸的,家裡的妹妹們這麼大了,可從來沒見過紅包,他就說:“有沒有要到十二點才知道。”

這麼說就是有了。

張小小人小但鬼精靈,她高興的蹦到張雲起身邊糾纏,說什麼恭喜發財,紅包拿來,把一家人都逗笑了,新年喜慶的氛圍充斥在老張家殘破的房子里。

前邊喝了幾杯酒,張雲起頭暈暈的,心暖暖的,他看着家人們帶笑的臉龐,突然就想到,這種質樸圓融的家族式團圓的感情,才是“年味兒”的根本。

所謂年味兒,其實就是人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