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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李傑沒有覺得那個女人的狀態有什麼丟人的。周圍的人雖然都嫌惡的看着她,但他們未必比她好到哪去。大家都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都是辛苦奔波在都市裡討生活的路人甲乙丙丁,誰也沒有經歷過這樣是事情,悶熱渾濁的空氣,高度緊張和恐懼的身體,長時間保持抱頭蹲着的姿勢,血液循環不暢,所有這一切,造成這樣一個結果,壓根就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那個女人哭得很傷心,也許是心裡太害怕了,也許是覺得太丟人了,也或許她自己本來就有很多傷心事,反正,當她的身體不受大腦控制的出現了這樣的狀況時,即使知道會被匪徒打死,她也不管不顧的大哭了起來。

“不許哭!”在李傑左側的那個匪徒站起來,走上前幾步,用槍指着女人大聲的喊:“不許哭!再哭就打死你!”他的聲音很大,同時也充滿了煩躁。在大家都在車廂里受到煎熬的時候,匪徒並不見得比人質輕鬆。甚至可以說,他們的恐懼來得比人質更強烈。

那個女人置若罔聞,不但依舊捂着臉失聲痛哭,而且乾脆換了一個姿勢,從人群中站了起來,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讓自己的肢體舒服一些。她大概已經豁出去了。

“媽的!活得不耐煩了!”匪徒大喊了一聲,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槍聲在車廂里很響,年輕女人應聲倒地,子彈打在她的身上,熱乎乎的血濺到周圍的人臉上。尖叫、慌亂、崩潰的情緒一下就在車廂里蔓延開來。

“大炮!你們那搞什麼鬼!”

匪徒腰間別著的對講機里,傳來了剛才那個女人尖利的呵斥聲。

那開槍的匪徒拿起對講機,惡狠狠的說:“打死了一隻吵人的蒼蠅!”

“誰他媽讓你開槍的!”那個女人提高了音量,說:“你聽着,給我穩住,別他媽的給我丟人!”

匪徒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好,知道了。”

煎熬還是死,有時候,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更大的問題是,也許煎熬過後還是死。

匪徒選擇劫持地鐵,以及地鐵最終停放的位置,都是早有預謀的。相對於地面上任何一個地方而言,在位於地下的隧道里,匪徒都更安全得多。雖然他們劫持的是地鐵,需要控制的車廂很長,但至少不用擔心會從側面遭到狙擊手的攻擊。在他們把守住了車頭車尾的情況下,警方如果要採取強攻的策略,就一定會付出很大的代價。而根據李傑後來看到的相關報道,也正是如此。

看着那個中槍的年輕女人倒在地板上,身體不時的抽搐着,嘴裡也不斷的冒着血泡,廖寂拳頭都捏緊了。他是醫生,雖然現在有很多醫生都習慣了見死不救,可那種見死不救和眼前這種即使想救也無能為力的狀況,是完全不同的。

這時候,很多人因為蹲得太久,稍微的改換了一下姿勢,直接坐在了車廂的地板上,認識的不認識的,互相緊緊的挨在一起。車廂里依舊悶熱難當,可大家誰也不嫌熱,更不在意背靠着的,是一個濕漉漉的散發著汗臭味的身體,只有這樣互相依靠在一起,才能稍稍的減輕一點內心的恐懼。

李傑和廖寂是並排坐着的,他能感受到廖寂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看着那個年輕女人漸漸的失去了生命的特徵,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煎熬到最後,等待的是被解救出去,還是難逃一死。李傑心裡設計了無數種逃脫的方案,可是都被他一一的否決了,也許製造出什麼混亂來有機會逃生,但即使他經歷了十年之後無數次的戰鬥和生與死的考驗,他也還是做不到用一整車廂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逃脫。

空氣,似乎凝固了,在那種無邊的煎熬里,每過一分鐘,都像一輩子那麼漫長。

匪徒的對講機里一直在響着一些嘈雜的電流聲,偶爾,還會有一些說話的聲音,給人們傳遞在外界的信息。現在,貌似匪徒正在跟警察談判,他們要錢,要人,還要安全。而警方提出,他們要派人上車檢查人質的狀況。大概,匪徒同意了警方的要求,當然,他們只允許警方派一個人上車。

這是警方的策略,看來,強攻也快要開始了。

李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旦警方的強攻開始,後果就很難預料了。關於這個事情的報道,後來有很多語焉不詳的地方,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傷亡,外界的說法也是從來就沒有統一過的。當時李傑也在網絡上看過一些報道,說這個事情,警察的強攻造成了超過百人傷亡,還有人用手機拍下現場視頻,不過後來這些消息都被屏蔽了。而越是這樣語焉不詳,越是說明當時的傷亡是多麼的可怕。

難道說,自己重生回來,就是為了死在“審判日”之前嗎?靠!如果是以死來逃避以後的磨難的話,那自己早就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這麼做了。

不行!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這時,車廂里又走進來幾個匪徒,帶隊的是那個女匪徒。既然警察要來檢查,他們多少得做點樣子,把一個被打死了,一個也奄奄一息的人質想辦法處理掉。那個女匪進來就給開槍的匪徒一個耳刮子,大概為他為自己帶來的這個麻煩相當的生氣。

兩個匪徒抬起了那個女人的屍體,另外一個匪徒打開了車門,不過他似乎忘了那個門是電控的,因為拉不開,他是用槍打碎了門上的玻璃,才把門弄開的。

“他媽的你們都是吃屎長大的?”那個女匪非常的暴怒,大聲的吼道:“都他媽的只知道用槍!”

旁邊一個匪徒大概和她關係比較好,很淫蕩的笑了笑,說:“男人當然都是用槍的,這一點,你不用想也知道啊。”

“操你爹!”女匪怒氣沖沖的說:“少給老娘廢話!”

人質里居然也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到這種場面,他們大概忘了自己身處什麼地方了。不過當女匪凌厲的目光一轉過來,那些笑聲馬上就像被冷氣凍成了冰塊了一樣,咣咣咣的掉了一地,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了。

匪徒出於對局面的完全控制,戒備其實比之前鬆了很多,之前那個開槍的匪徒也沒有躲在最有利的藏身位置了。李傑在心裡計算,如果這時候警察能採取行動的話,也許能在傷亡最小的條件下控制整節車廂。不過,他記得女匪還裝了個炸彈,她似乎沒帶什麼遙控器,那個炸彈應該是定時的。

媽的,現在的情況,怎麼算都不樂觀啊!

車廂里有稍微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動。是那個癲癇病人,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和車廂里渾濁的空氣,又讓他發病了。李傑和廖寂離那個病人都不遠,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癲癇病人倒在了地板上,全身抽搐着,嘴裡吐着白沫。李傑看到廖寂似乎又想出去救人什麼的,伸手拉住了他。

很快,那個開槍的匪徒走了過來,因為女匪的耳光和命令,他雖然端着槍對準了那個癲癇病人,但是他不敢再開槍,而是把槍提在手裡,用腳去踢那個癲癇病人。

“媽的,你裝死!老子讓你裝死!”匪徒下腳很重,很快就能看到癲癇病人嘴裡吐出的白沫混雜了血跡。

“夠了!”女匪走了過來,說:“再弄死一個,老娘就把你斃了!”

這時,在很多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癲癇病人突然跳了起來,充滿血沫的嘴發出一種低沉的咆哮聲,撲在匪徒的身上,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脖子。那匪徒似乎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被他踢得奄奄一息的病人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慘叫聲中,身體也被帶着撲倒在了地上。

那個女匪哼了一聲,似乎還有點樂於看到自己那個殘暴的部下吃點虧的樣子,並沒有立即過來幫他。直到她看到那個匪徒四肢亂動,慘叫聲也變得有點模糊的時候,她才走上前來,一腳踢向了癲癇病人。

可是,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儘管她一腳又狠又準的踢中了那個癲癇病人,卻並沒有被他踢飛,那個病人滿嘴鮮血的抬起頭來,臉上也布滿了鮮血,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一把抱住女匪的小腿,用力一拽,竟然把她拉倒在了地板上。然後,他又動作敏捷的爬上前,照着女匪的脖子也是一口咬下去。

機會,這是個一閃即逝的機會。

就在李傑猛然間探出身子,撲向那個還倒在地上呻吟着的匪徒的時候,他看到人群中一個身影也突然跳出來,撲向了那個女匪。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個瞬間,後來目擊者們的描述,有不少是他們自己臆想的,比如他們把李傑說得好像小宇宙爆發的黃金聖鬥士一樣。實際上當時李傑的身體狀態並不好,他雖然一下就撲到了匪徒身上,拿到了他的槍,卻並沒有馬上就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翻身躍起,進入理想的攻擊位置。反而是另外一個人,在李傑起身之前,就拔下了女匪腰上的手槍,一槍擊斃了本來只是站在一旁觀望的一個匪徒。

李傑的槍隨後才響起,射向了車廂接頭的一個匪徒。那是必須馬上解決掉的,他的位置很好,一旦開槍掃射,就會有一大批乘客死傷。還好,李傑的動作雖然無法讓他自己滿意,但是他的槍法似乎也跟着他重生了。近距離射擊,這也是他們無數次生死考驗練出來的本領,不,已經是一種本能。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個瞬間,就一個瞬間,幾聲槍響之後,車廂里的匪徒就都被擊斃了。直到這時,李傑才看清剛才撲出來的那個人,那個人有着一張最大眾的面孔,看起來普通得隨便往人群里一塞,就再也找不出他來。可是,他的身手卻告訴李傑,丫的是個訓練有素的高手。

當然,李傑認識這個人,儘管這個人的長相是如此的泯然眾人,但他認識這個人。這是因為他們在後來的歲月里不是朋友,而是敵人,甚至還可以說是死敵。但現在,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