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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郎州市第四天下午,蘇望背着一個大背包,拎着大表哥和二表哥給父母親帶的一些禮物,又坐上那趟慢車,在夕陽下晃悠悠地回到了義陵縣。

剛進家門,爺爺便對蘇望說道:“大寶,昨天你有個叫張愛國的同學來家找你,聽說你去了郎州,坐了一會留下禮物便走了。”

“張愛國?他怎麼親自跑來了?”

“你同學找你有什麼事?”母親在一旁問道。

“沒事,我前幾天找他幫忙,解決我們麻水鎮剩餘的棉花,想不到這小子親自跑來了。”

“你同學還有這本事?他是幹什麼的?”

“他在洪湖廠供銷科上班,他爸是洪湖廠管供銷的副廠長,我托他的關係給義陵縣搞了單軍工調撥任務。”

“你怎麼管起這些閑事來了,你真把鎮供銷社副主任當成官了。”父親在一旁不解地問道。

“爸,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我是麻水鎮供銷社的副主任,總得做點事情吧,不能老坐在那裡乾等吧。”

“大寶說得沒錯,這當官做事,不能不做,也不能多做。不做就沒有成績,多做卻容易出錯,只要是做得恰到好處,比你一輩子老黃牛要強得多。”

蘇望聽到自己爺爺說出這話,不由一愣。自己爺爺基本上沒讀過什麼書,大字不識一籮筐,但是由於家境敗落,從十幾歲開始就走南闖北做生意,維持一家的生計,什麼棉布桐油生意都做過,似乎連鴉.片軍火生意也接觸過,甚至話語中隱隱約約透漏出,他上到潭州,下到庸山,官員、丘八、土匪認識不少人,到解放前,為家裡置辦了十幾畝好田。幸好他交遊廣泛,掙得多也花得多,真要是一心一意置家產,估計解放後日子就難過了,不會是一個富農了事。

雖然知道爺爺是個有經歷的老人,但是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說出這麼一番有哲理的話,不得不讓蘇望詫異。在上一世,爺爺在93年春節時就因為支氣管炎發作病倒了,由於那時家境不是太好,爺爺一直拖着不肯去醫院,等到病重再送到醫院卻已經遲了。重生了,蘇望讓家裡財富驟然增長,不再擔心醫藥費的問題。爺爺從縣醫院直接轉到地區醫院,最後被送到省醫院,老病根算是被好好治療了一下,又經過近半年的調養,已經恢復元氣了。或許這就是重生給蘇望帶來最大的好處吧。

“爺爺,我那同學有沒有說他住哪?”

“說了,住縣招待所。”

“行,吃完晚飯我去找他。”

“大寶,我看你同學容光煥發,卻眉中暗隱黑線,應該是富貴中藏禍根,他幫了你大忙,也該提醒一下他。”爺爺出言道。

蘇望有點哭笑不得,爺爺老說自己精通周易和梅花術數,不過不輕易給人算命,倒是給自己兩個孫子算過,說都是好命,到底怎麼個好法卻不願多說。

難道張愛國真的有什麼隱患?蘇望不由回憶起上一世與張愛國的交往。上一世,由於蘇望留在了郎州市,因此洪湖廠的軍工調撥任務沒有落在郎州地區,張愛國也沒有來義陵,只是偶爾通通電話和書信。直到2000年,蘇望已經去了南鵬市,張愛國有次去那裡出差,兩人聚了一次。在酒桌上聽張愛國提起過,現在他和父親後悔死了,94年他父親張順有機會被調到荊南省工業廳任職,可當時洪湖廠經濟效益還不錯,做為供銷副廠長的張順日子過得不知多滋潤,一時猶豫,機會稍縱即逝。而洪湖廠從95年開始卻走上了下坡路,到2000年簡直只能用煎熬兩個字來形容。

或許他真在為父親的這件事憂心吧。做為同宿舍三年的好友,蘇望知道張愛國家的情況。當兵出身的張父一直在為自己的兒子能夠考上荊南工學院而自豪,加上張愛國一直比較懂事,所以在他們家,張順很多事都是和兒子商量着來的。

吃過晚飯,蘇望沖了一個涼便趕到招待所,在前台找到張愛國住的房間。一敲門,發現他一個人在房間里閑得無聊看電視。

看到蘇望來訪,張愛國很是開心,先是一個熊抱,然後樂呵呵地道:“老七啊,你小子不地道啊,兄弟我不辭辛勞,千山萬水趕來義陵,掏錢給你收購棉花,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你小子不好學習一下我的精神不說,一溜煙給跑了,真是讓兄弟我寒心啊。”

“你個老三,收購棉花的錢是你家掏得嗎?我這是在為解放軍同志排憂解難,支援國防建設,你小子可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蘇望和張愛國就讀的荊南省工學院是一所二流大專,條件不是很好,一間宿舍住了八個人,蘇望排行老七,張愛國排行老三。

兩人嘻嘻哈哈,互相挖苦好一陣,這才把心裡溢漾着的重逢喜悅給發泄完了。看到才八點鐘,蘇望便邀張愛國去吃夜宵。

兩人欣然地來到一處大排檔,點上幾個小炒,叫上四瓶冰啤酒便開吃了。蘇望先敬了張愛國一杯:“老三,多謝你看在黨國的份上拉了兄弟一把,讓兄弟我給鄉親們也算有了一個交待,也在領導面前露了一把臉。”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張愛國也不客氣,跟着蘇望將杯子酒一飲而盡,“就是跟我家老爺子提一嘴的事情。關鍵是我想跟着隊伍過來和老七你聚一聚。讀書時咱們兄弟幾個沒心沒肺地在一起鬧騰,倒沒覺得怎麼樣。這畢業一分配,也不知道啥時才能再見面,就撕心裂肺地想啊。”

蘇望的眼睛也有點紅了,鼻子嘶了一下後樂呵呵地道:“你那是撕心裂肺地想兄弟幾個,恐怕是撕心裂肺地想謝紅菱吧。”

謝紅菱跟蘇望他們一屆,長得還行,在號稱荊南少林寺的工學院里算是校花,張愛國那顆青春的心曾經為她騷動過,只是流花有意隨流水,而流水無心戀落花啊。

兩人不由仰首一陣大笑,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過了好一陣,張愛國道:“老七,我們廠的收棉隊伍前天就過來了,你怎麼不在麻水鎮坐鎮呢?偏偏跑到郎州市幹什麼去了?”

“老三,事情辦完了,就該主動隱退,一個人不能把所有的風頭都搶了。”

“就你心眼多,不愧是我們302的頭號智囊,人稱兩個半臭皮匠。”張愛國笑着道。蘇望在宿舍里鬼點子最多,且大言不慚地自稱當今諸葛亮。宿舍里的兄弟們怎能容他如此囂張,於是根據三個臭皮匠抵得上一個諸葛亮,便稱他為兩個半臭皮匠,意思等於六分之五個諸葛亮,已經無限接近於諸葛亮,這非常符合工學院擅於數學計算的風格。

閑聊了幾句,蘇望說道:“老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啊,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改做算命先生了?”

“不是我看出來的,是我爺爺在你昨天拜訪我家時看出來的。”

“呀,想不到老爺子還精通周易術數?”

“我爺爺也是有故事的人,從小便走南闖北,是否精通周易術數我是不知道,但是察顏觀色卻是精通的很。”

“老七,不瞞兄弟你說,是有這麼一檔子事。最近省里有人給我父親打招呼了,想把他調到省工業廳去。我爸正為此犯愁呢。”

“張叔是不是因為洪湖廠現在效益非常不錯,日子過得非常滋潤,所以有點猶豫了?”

“是這個意思,而且工業廳這個單位實在是個雞肋,我爸不是很想去。”

“老三,如果張叔想繼續待在洪湖廠,那麼張叔有沒有做好準備?”

“做好什麼準備?”

“把一家工廠搞活,並帶着這家廠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市場中迎難而上,獲得發展。”

張愛國默然想了一會道:“不是我泄氣,我爸還真沒有這個本事。你不知道,我爸是當兵出身,頂多在青陽通信學院進修了兩年,混了個軍事工程類的文憑。而且他後來一直在部隊政治部工作,要他去搞搞黨政工作問題不大,要他去搞活一個工廠,難啊。”

“老三啊,那張叔更應該去工業廳。”

蘇望喝了一口酒道:“老三,我給你分析一下。按照咱們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國企、部分軍工企業都會被推向市場,國企我們暫時不去說,拿軍工企業來說,像洪湖廠這種跟軍隊武器裝備沒有關係的廠,十有八九肯定是會被改革推到市場中去。所以說,張叔如果還要待在洪湖廠,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走條路了。”

張愛國不由斟酌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老七,你說的沒錯,可是工業廳那個部門實在是......”

蘇望明白了,去工業廳這個沒有太多實權的部門,也是張順很猶豫的原因。他想了想便問道:“老三,給張叔打招呼的那位靠不靠得住?”

“老七,不瞞你說,打招呼那位是去年離休的省軍區杜司令員,我爸給他當過警衛員,六十年末動亂時我爸救過他一命,所以對我爸一直很照顧,從軍隊到地方都是如此。”看來張愛國是完全交了底。

“退休的省軍區司令員?那也是前省委常委了,還是離休幹部,算是老革命了,應該還有點影響力。”

“影響力是有的,可惜不大了。杜司令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所以想去青營和他兒子團聚,走前想再拉我爸一把,可惜轉了一圈,只找到工業廳這麼一個空位。”

“張叔是什麼級別?”

“我們洪湖廠直屬總後部,廳級單位,我爸去年剛調的副廳級。”

“老三,我建議張叔還不如放棄去省廳,乾脆下到某個地市,按照張叔的級別,只要運作好,不求什麼書記市長,掛個地委委員或市常委,再不濟去當個高配的區委書記,也比工業廳副廳長有前途。”

張愛國想了想,“的確是個好辦法,回去我和我爸討論一下。”

兩個人一直喝到十點多才各自散夥。

第二天,蘇望去縣供銷社楊主任那裡銷假。應該是得到了夏科長的反饋,楊文廣對蘇望的態度非常好,說了幾句後主動提出來:“小蘇啊,你那同學張愛國是這次軍工調撥任務的關鍵,縣社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在這段時間一定要招待好他,費用回來找縣社報就行了。”

有了這句話,蘇望就是奉命三陪了,拉上田大勇、楊志軍,再找了一部車,開始滿義陵縣四處逛遊了,直到兩天後收購任務完成,張愛國隨大部隊回昭州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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