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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你還不知道我?就那幾個狐朋狗友,你都見過。我會算,就知道你今天肯定會回來,所以提前準備好了。”曹貴生不停搓動雙手,他坐在桌子前面。

“沒有人來過,就你一個人?”許攸也坐下來,拿起酒瓶滿滿倒了兩杯。

“沒。”曹貴生首先幹了一口。

為什麼要隱瞞李闖來過的事實,許攸有點想不通,而且曹貴生現在的反應很不自然,他是個瀟洒磊落的人。

許攸緊追着說,“叔,上樓時,我碰見了一個人。我們學校的門衛,李闖。他已經告訴我了,是來找你的。這菜,這酒,就是給他準備的吧?”許攸盯着曹貴生,繼續說,“可是,你為什麼要騙我說沒有呢?你跟李闖很熟,是嗎?”

曹貴生將剩下的酒一口喝了,把空酒杯重重敲在桌面上,“問這麼多,不要把課堂上考問學生的那一套往家裡搬。”他生氣了,聲音很高。

許攸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會讓曹貴生有這麼大的反應,那麼,就更應該知道原因了。

“貴生叔。你知道我的處境,我現在就在這個學校教書,不能有半點失誤,你應該要把屬於這個學校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許攸逐字逐字說出一句話,他把聲音壓低。

“我讓你放下。你這麼年輕,這個世界是屬於你的。仇恨,只會毀了你,可你根本不聽我的。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復仇?”曹貴生的怒氣全部湧上來。

房間安靜下來,連空氣,也凝固了。

過了片刻,曹貴生問,“人是你殺的吧?”

“是。”

“你……”曹貴生重重嘆了口氣,“你終究還是動手了。”他坐下來,倒滿一杯酒,喝完,已經沒有了怒氣,眼淚在眼眶裡轉動。

“你知道的,我一定會殺了他。”許攸說話時,眼神中滿是仇恨,他捏緊雙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你殺吳長安就算了,他該死,罪有應得。可是,你為什麼要殺周國強?他和你無怨無仇。”曹貴生看着許攸,眼淚已經掉下來,他在擔心許攸。

“周國強?我沒有殺他,他不是我殺的。”

“胡說,李闖不會欺騙我。連我,你也要隱瞞嗎?”

“你承認了。剛才來的人就是李闖,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是他告訴你,我殺了周國強?”為什麼?李闖為什麼要說是我殺了周國強?還有,他怎麼會知道是我殺了吳長安?許攸心中泛起無數疑問,背脊和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他彷彿突然掉進一個深淵。即使已經做足了殺人償命的心理準備,可是,一旦聽到別人知道他是兇手的消息,很難免一下子就恐懼起來。第一次殺人,這是必然的心理反應。

“你真的沒有殺周國強?”

“沒有,叔。我已經告訴你我殺了吳長安,何必要隱瞞其他呢?”

“那……他為什麼要說是你殺了吳長安和周國強。他並不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他告訴我這些是因為他覺得我不會再告訴別人,哪怕是公安局。”曹貴生聲嘀咕,他在理清思路。

“叔,李闖還跟你說了什麼?”許攸急切的想知道他們談話的全部內容。

“不着急。他跑來告訴我,而沒有去公安局,就證明他現在還不打算告發你。他目睹了你潛入吳長安辦公室的經過,所以他推斷是你給吳長安下了。至於周國強的死,他說的很模糊,現在看來,他說是你殺了周國強應該只是他的猜測。”曹貴生理清這一點後,定下心來,他覺得許攸暫時是安全的。“誰殺了周國強?”他問許攸,他覺得這是多此一問,許攸怎麼會知道,但還是問了。

“我不知道,我也想搞清楚是誰殺了他。叔,你跟李闖很熟吧?他還跟你說了什麼?既然他知道是我殺了吳長安,那就留他不得,我要早作打算。”

“你還要殺人?你殺人殺過癮了?那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不是一棵樹、一朵花,你想砍就砍想摘就摘。”

“那不然怎麼辦?他今天不去報案,明天呢?後天呢?總會去的。我還不能死。”

“不必了。”曹貴生倒滿酒,又幹了一杯,再滿上。

“為什麼?”

“前段時間,家裡老鼠多,我買了一些老鼠藥。”曹貴生直勾勾的看着許攸。

“所以,你給李闖吃下了?”

“下在他喝的水裡。他不知道我跟你的關係,所以告訴了我他看到的東西,他沒想到我會害他……”曹貴生說不上話來,掩面痛哭起來。“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他跟我一樣,孤苦伶仃,他把我當成他最好的朋友,甚至是親人。可是,我卻要殺了他。”

許攸覺得頭髮暈,差點栽倒在地上。他殺人是為了報仇,這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把曹貴生牽扯進來。現在,曹貴生也成了殺人犯,是他害了他。曹貴生將他撫養成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就你有口福,快把酒倒上,咱叔侄倆好好喝上幾杯。”曹貴生洗完手走出來,滿臉笑容。

“那,”許攸指指放在凳子上剛買的菜和酒,“都給你準備好了。可是看這個樣子,你是約了什麼人喝酒,而人家沒時間應約?”許攸不好直接問,他想看看曹貴生的反應。

曹貴生已經到準備退休的年紀,他沒有娶妻生子,獨自一人生活在教育局職工宿舍。許攸在樓下買了兩斤豬肉,一點炒好的花生米,兩瓶枝江大麴。曹貴生愛喝酒。

曹貴生住頂樓,上樓梯右轉第三個門就是。還沒走到樓梯的拐角,許攸已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貴生,真是感謝你了。這麼多年,一直得到你的照顧,而我又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真是慚愧。”誰?很熟悉的聲音,李闖,對,就是他。許攸停下腳步,他很肯定,是李闖在說話。

“老李,別客氣,兄弟之間這麼多年,再說這樣的話,就生分了。回家好好休養身體,有時間我過去看你。記住,你還欠我一頓酒。哈哈。”對方回答。這爽朗的笑聲,是曹貴生髮出來的。

“貴生叔,我來了。”曹貴生沒有鎖門,許攸徑直走進去。即使鎖了門,他也有鑰匙。

“許來了。”曹貴生從洗手間傳出話來。

客廳飯桌上一碟青椒炒肉,一碟白菜,還冒着熱氣。牛欄山的蓋子已經打開,滿瓶卻沒有往外倒。

“可以了,這麼多都吃不完。”許攸對飯菜沒有過分的要求和熱情,能吃飽就好。

“食堂的菜真難吃。油少鹽多,一個星期吃不到一餐肉菜。我原來每個星期的周末都要回家叫媽媽給我做很多好吃的東西。現在……自從你來以後,我就很少回家了。”

許攸想,我來跟你不回家有什麼必然聯繫。他還想不到,尉遲麗周末不回家,當然是想爭取更多的和他見面相處的機會。

李闖怎麼會在這裡?看樣子,他們很親近。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貴生叔有這麼個朋友。許攸暗想。他急忙走下一樓,找個僻靜的地方隱住身形。不能讓李闖知道他與曹貴生的關係,這是許攸的本能反應,即使已經排除李闖與周國強的死的關聯性,但,還不能讓別人知道在思茅縣有他的親戚或者朋友。如果李闖知道了,就難免武平也會知道,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李闖走後,許攸才現身上樓。

“尉遲老師,我下午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今天到縣城,不光是送別周校長和吳主任。既然來了,就把其他事情一併辦了。很感謝你的邀請,下次,有機會一定過去拜訪你父母。”

許攸並不是搪塞尉遲麗,他確實有重要事情去做——到縣教育局,找副局長曹貴生。

許攸對這一點很好奇,按照每個月的工資來算,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買衣服、不談愛情,也沒有家裡人需要他分擔經濟上的壓力,孤家寡人一個,光這樣,都沒能餘下幾個錢。那麼,尉遲麗無論吃的、穿的還是用的,都比一般人高級,錢是從哪裡來的。既然她沒有結婚又沒有男朋友,只能依靠父母。有過一兩次的時間,許攸想打聽一下她家裡的情況,但覺得似乎沒有必要,這不是他應該關心和在乎的地方。

粉蒸肉,醋血鴨,清蒸鱸魚,醋溜土豆絲,芙蓉蛋……尉遲麗一口氣要了七八樣菜。“許老師,這些菜很好吃,你喜歡嗎?哦,對不起,都是我點的,我以為我愛吃的你也應該愛吃,要不,你也點幾個。”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思,尉遲麗就想加倍對許攸好,可是,她的好又帶有幾分霸道,不像江南女子的柔情乖順和鳥依人。

尉遲麗打算給許攸買套休閑一點的衣服,她覺得他應該有幾件帥氣的衣服,好更加襯托出他本來就很英俊的臉龐。而且,她在心裡還撥弄着她的算盤,她決定,就在今天,邀請許攸去家裡坐坐,見見父母。

這顯然是一種操之過急的打算,許攸拒絕了她。

“那,去家裡坐坐吧?把路認熟了,方便下次再來。”她本來不敢立馬作出邀請的,最好在逛完街、買好衣服之後再說,可是,遭到許攸的拒絕,急得她只能全盤托出最深層次的想法。

吃罷中飯,天氣開始熱起來。

尉遲麗脫掉皮外套,露出一件純白色的襯衣,下擺束在至膝長裙裡面,婀娜的身姿全部展現在許攸面前。臨出發前,她特意打扮了,臉上灑了點淡淡的粉,塗了口紅,她熱愛運動,膚色很好。

思茅縣。

江東省感化市西南部,兩省交界處。地形以高山和丘陵為主,平原面積狹。夏季的東南風和冬季的西北風,受到高山阻擋難以入內,因此雨水較少,竟然有江南地區西北氣候的特徵。生活在此地的人缺少江南人溫柔細膩的性格,多粗狂豪邁不羈。多年來,思茅縣經濟發展不起來,上溯至感化市乃至江東省,思茅縣都是首屈一指的貧窮落後。

參加完周國強和吳長安的告別儀式後,尉遲麗帶着許攸走進一家飯館——蓬萊閣,名字取得仙氣繚繞,是全縣數一數二的餐館,價格不便宜,但尉遲麗願意把最好的東西花在許攸身上,況且,她不是很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