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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切都很順利,武隊長為什麼要這樣問。”許攸也看着武平的眼睛。武平的眼睛如兩道閃電,透徹而光亮,彷彿就要刺穿你的心。許攸心中一震,不敢再繼續看下去,急忙把目光移開。武平果然是老江湖,接下去要格外心應對。

“許老師不要緊張,我就隨便問問,像聊家常一樣。按照我的理解,梓縣是許老師的老家,教高中應該比教初中工資高,關公鎮天高地遠、窮鄉僻壤。這三個因素加起來,我覺得,除非許老師你在梓縣遇到麻煩了。”顯然,武平對兩個人一開始的談話並不滿意,至少,“我以前去過更遠的地方”這個答案並不能讓他感到滿意。他有意把談話內容重新拉回到許攸為什麼離開梓縣堅持到關公鎮教書的問題上來。他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

“母親過世後,梓縣老家就沒有親人了。我想離開那個城市,請原諒我的軟弱。”許攸將頭深深埋進胸脯,他覺得自己演的很好。

“父親呢?”

“父親很多年前就過世了,我剛記事吧,很的時候。”

“不好意思。許老師,讓你想起傷心事了。”武平不便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問下去,“周校長和吳主任,許老師更熟悉哪個?”

“平時把精力都放在課程上,沒有太多時間接觸領導,兩個都不是很熟。一定要做個比較的話,對吳主任熟一點。”

“哦?怎麼講。”武平饒有興趣的問。

“我去吳主任家吃過飯,和他一起跑過步。”許攸將目光射向遠處,嘆了口氣,“人有旦夕禍福,真沒想到……吳主任是個好人。武隊長一定要替我們抓到兇手。”

武平已經抽完第二支煙。他把煙頭丟在地面上,用腳尖揉滅。抽煙是武平唯一的愛好,但他並不願意與別人分享這個愛好,他抽煙時,從不顧忌旁邊的人,更不會發煙給別人抽。現在,他已經點燃第三支。

從煙尖上冒出的煙和從武平嘴中吐出的煙混合在一起,逐漸將詢問室籠罩在一片濃厚的煙霧之中。許攸忍不住咳嗽起來。“許老師不抽煙?對不住,我跟人談話時,忍不住要抽,不抽煙頭腦不清醒。”武平又吐出一口濃煙。

“沒關係……”許攸抽煙,但不經常抽,起碼,不上癮。一切上癮的東西都會成為一個人的弱點,有時候,是致命的。此時,許攸很感謝詢問室裡面成團的煙霧,它們可以掩飾他偶爾表現出來的不安。“吃飯……跑步……彼此應該很熟悉,許老師怎麼說不熟悉呢?”武平感覺許攸在刻意隱瞞什麼。

“相對周校長來說,我跟吳主任的關係要走得更近一些,但也談不上很熟悉……”許攸把如何去吳長安家吃飯又如何一起跑步的事情簡要交代了一遍。

“對於周校長和吳主任的死,許老師有什麼看法?”

“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我只會教書,查案子的事情一概不懂。”

“說說你的直覺,有多少說多少。”

“這個……一定要我說的話,從現場情況來看,周校長是被人殺死的;至於吳主任……吳主任嘛,是不是死於驚嚇導致的心臟病或其他疾病發作?”

做記錄的民警用筆頭在桌面上敲擊了幾下,“許老師,隊長在問你的看法,不是你在問我們……”武平揮手制止他,“許老師,你的想法很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再說點其他的,比如,最近有什麼陌生人來過學校?或者,周校長和吳主任表現出什麼與平常不一樣的行為舉止?”

許攸搖搖頭,“陌生人,倒是有一些,但沒什麼印象。至於周校長和吳主任的異常舉止,武隊長恐怕要去問他們的家人更加清楚一些。”

“好吧。就到這裡吧,感謝許老師的配合。”

“很抱歉,不能為你們提供有用的東西。”許攸起身走出門口。

許攸走後,武平用手抓住的下巴了很久,“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個許老師身上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

“武隊,接下來該怎麼辦?”做筆錄的民警問。

“繼續問。”武平的話裡面已經體現出來煩躁和不安,他感覺許攸身上有很多捉摸不透的東西。他點燃了第四支煙。

後面的問話按流程走得很快。警方沒有得到多少對案件進展有用的東西。

許攸從詢問室出來後長長舒了口氣。在給吳長安下毒之前,他將殺人後可能遇到的調查、詢問和遭遇的一切後果,已經設想了無數遍。雖然準備充分,但畢竟是第一次殺人。任何人第一次做一件事情,都難免緊張、激動甚至失控。第一次上台演講是這樣,第一次開車是這樣,第一次親女人的嘴是這樣。

平安渡過第一關。

“一個月前的月6日,之前在老家梓縣中學教高中數學和地理。”除了回答必要的信息,許攸不想多說任何東西。說的越多,越容易出錯。他想快點結束問話,即使主動權被捏在對方手中。

“哦。許老師在梓縣遇到困難了嗎?”

武平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抬起頭注視着許攸。

白皙的膚色,修長健康的體型,一口流利的毫不夾雜本地口音的普通話,這些特徵讓許攸很容易與其他人區別開來。

武平繼續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梓縣離關公鎮不下500公里,許老師怎麼想到要來這麼遠的地方教書?”

“隻身一人。”

“哦。”武平吐出嘴中的煙霧,盯着許攸的雙眼,彷彿要從他的雙眼中看出什麼端倪,武平覺得眼前這個人與眾不同。

“許老師什麼時候來到關公鎮的,這之前在哪裡高就?”武平繼續問。

吃完午飯後,尉遲麗被學校安排去吳長安家中陪伴他老婆。起碼,在今天或者之後較長一段時間內,她需要一個熟人或者親人的陪伴和安慰。

許攸稍微理順了一下自己的內心世界。他確信殺吳長安的經過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而且,這樣的突然死亡,加上已經銷毀了導致吳長安中毒的宣紙之後,這三個字就不容易被人聯想起來。最重要的是,吳長安死在與周國強的同一時間,這樣容易被刑偵人員將兩案合并,所以,一切加起來,會掩蓋掉很多本來應該注意在吳長安身上的線索。

許攸相信,公安暫時查不到他頭上,至少不會那麼快。所以他還有很多時間去排查自己可能導致的失誤,並及時補救失誤。真正令他感到不安和不解的是:周國強的死。是誰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會發生在他殺害吳長安的同一時間。僅僅是巧合嗎?純粹是巧合就算了,如果不是的話,那兇手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他毒殺吳長安的事情。

“是的,具體說是50公里。我以前去過更遠的地方,所以這裡就顯得並不那麼遠了。”

“許老師成家沒有?”

“姓名、年齡、身份、籍貫……”武平開門見山的問。

“許攸,5歲,老師,老家在梓縣。”

這是一種可怕的安靜。

現在,留下來的領導和辦案人員集中在食堂吃飯。案子要查,飯也要吃。許攸、尉遲麗還有其他住校的單身老師們,圍坐在另一張桌子上。飯菜已經裝好,但沒有心情吃。這是他們每一個人生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

很快,刑警大隊長武平也到了,他身後緊跟着兩名幹警。

許攸首先被問話。

雖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還是緊張。做賊心虛,這是自然的,許攸盡量控制和調整自己的情緒。

想到這裡,許攸感覺背脊一陣發涼。他吃不下飯了,匆匆洗了碗,就去到武平提前指定的地方。這個時候吃不下飯,不會被人覺得很奇怪,很多人都吃不下飯。

許攸在門外的凳子上坐定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到達。

初步屍體檢驗工作很快就結束。周國強的死因不言而喻,吳長安是死於突發心臟疾病或者其他原因,有待進一步的屍檢。

時間到了中午。武平這邊的詢問工作已經接近尾聲,經驗告訴他,兇手不在學生之中,也不在家長之中,他準備向領導請示,允許學生和家長離開學校。這樣嘈雜混亂的環境,無法激活敏銳的觀察力和正確的判斷力。

當師生和受邀觀看開幕式的家長都離開以後,整個校園突然安靜下來。學校圍牆外馬路上偶爾經過的摩托車,水田裡農民犁地時趕在耕牛屁股後面發出的吆喝聲和用麻繩抽打牛背的聲音,甚至是忽然掠過學校上空的鳥叫聲,一律襯托出這種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