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正是林母，一頭齊耳短髮，用紅色發繩側面扎了一個小辮。
整個人瞧着很是精明利落。
她此時拎着一個靛藍色布包，眼睛滴溜溜四下打量着林秀蘭住的地方。
“秀蘭啊，這學校不是放假了嗎？怎麼的也不回家過年，你爸還以為出什麼事情了呢？還有你妹妹秀芝，一直想着跟你好好說話呢。”林母笑眯眯的。
林秀蘭淡淡說道：“我回去？住哪兒，搶了你們的伙食，到時候是不是又要哭。”
她不是那個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孩子了。
要真的憐惜她，為什麼大年三十跟初一的時候不來，偏偏這個時候過來了？
而且看明好……沒對比就沒傷害，她也不指望家裡送什麼來，可往宿舍奔，大過年的，幾粒糖都沒有嗎？
這樣也好。
林母像是沒聽見林秀蘭的話，仔細盯着林秀蘭看，好像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哎呀，這是啥東西？這棉襖瞧着精神，改改你妹妹穿也合身，她都是大姑娘了，還沒有這麼好看的衣裳呢！”
“這毛衣也不錯，我穿也合身。”
“鋼筆你弟弟能用……”
林母看了一遍，心裡也有些納悶。
接著說話就有些不贊成，道：“秀蘭啊，你這還是學生呢，可不能亂花錢，這不是沒畢業……哎，你哪來的錢？”
林秀蘭莞爾一笑，說道：“這都是同學的東西，放我這讓我試試，又不是我的。”
“哪個同學，家裡很有錢吧？”
林秀蘭沒吭聲。
林母眼睛一亮，就要抓林秀蘭的手，“你是不是談朋友了？男方哪裡人，家境好不好？是城裡人吧，父母做什麼的，在哪裡上班？我跟你說，這最要緊的就是……”
“你說什麼呢！”林秀蘭有些無語。
林母突然就掉了兩行鱷魚淚。
“這不是就不是嘛，我知道你怨我……嗚嗚，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了，秀蘭你是姐姐，難道就不能讓着妹妹一些嗎？秀芝要真的去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呢！
她從小就軟弱，不像你。你看看，要不是家裡逼你一把，你也不能考上大學是不是？
當初你寫信回來，我知道你難，可是怎麼的應該能吃飽吧？家裡……你爸後來還受傷了呢，原本想着去你那貼補一下，你爸死活攔住了，這些話我都不敢跟你說。”林母一邊哭一邊念叨。
然而這些話，聽在林秀蘭耳里，根本不會有任何波瀾。
合著她考上大學，還要感謝他們放棄自己？天大的笑話。
她問道：“你來幹什麼？”
“我……咱們一家人呢，我就是看着你過年都不回去，這孩子賭氣呢，你爸年紀也大了，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你也不回家瞧瞧……”林母說道。
“有事說事。”林秀蘭有些不耐煩道。
林母被噎得難受，瞧着林秀蘭此時這模樣。
明明依舊還是以前的模樣，瞧着總覺得是不是有些不同，學校真是養人啊！
“嗚嗚，我造了什麼孽，這就是過年回家吃一頓飯，怎麼就……”
哭聲引得同學都來看了。
林秀蘭瞧着，扯扯衣角。
要是以前，估計也會有同學探頭來瞧瞧，不過也不會多管閑事，只是因為明好跟楚天闊來過之後，林秀蘭的形象跟以前已經不一樣，正是受人關注的時候。
林秀蘭咬咬牙，想着估計是躲不過去了。
“走吧。”她說道。
既然沒辦法，還是先回去再說，這要是不解決，她根本就完全過不下去。
“啊？”
“不是讓我回去嗎？怎麼了？”林秀蘭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
林母擦着眼淚，笑嘻嘻跟着出來了。
她瞧着林秀蘭挺直的背，心裡還有些酸，這丫頭也是命好，還以為一直都待在那鄉下了，沒想到竟然這麼大年紀了，還悶不吭聲地就上了大學，還不告訴家裡，要不是恰巧遇見……
哼，當初就是因為秀芝，要不然這大學也就是秀芝來上了……
林母一路琢磨着，兩人也沒什麼話說。
林秀蘭也一直在想，不能這麼下去，要不然拖不了太久，還不如先穩住他們，等畢業一分配，她直接就消失。
兩個人心思各異，往家裡走。
林秀蘭原本的家，在一個弄堂里，七拐八拐的走進去，是一處工廠的老住宅區，筒子樓。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進門。
心裡泛着冷笑。
原本以為，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沒想到……還能有這麼一天。
一切都沒什麼變化，她卻沒有任何懷念的心情。
一進門，她就發現不太對勁。
“這就是秀蘭，榮城大學的學生呢，這就快要畢業了，性子好，人也懂事，還在學校學習呢！快坐。”
“秀蘭，這是你廖阿姨，這是龐福呢，看看這一表人才的……”
林秀蘭臉色煞白，她不是小孩子了，這一幕代表什麼，她很清楚。
果然，不抱希望是對的。
林秀蘭翹着嘴角一笑，說道：“這是秀芝的對象啊?”
屋子裡幾個人，同時臉色一僵。
“說什麼呢！沒大沒小的！”林父脾氣火爆，登時就要罵人，好歹因為有客人在，忍住了。
林秀蘭一臉的迷茫，她道：“我……說錯什麼了？”
林母笑眯眯地打岔，“哎呀，你這孩子也不要不好意思了！廖阿姨他們單位效益可好了，又是在城裡，這要是以後你分配過去，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一旁的龐福，瞧着林秀蘭也有些莫名緊張，長得斯斯文文的。
“秀蘭，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你雖然還在念書，可是……也太遲了一些，女孩子年紀大了也不好嫁人，你廖阿姨家那邊，難得能過咱們這邊來坐坐……”字字句句的，幾乎都是在誇讚龐福，話里話外貶低她，年紀大啊，身子骨弱啊，在鄉下待久了啊。
廖阿姨細眉細眼，打量了林秀蘭一眼，瞧着……是有些年紀，二十四五的人了，嘖嘖，還有什麼好挑的，這要是嫁進門，可不能由着這樣的性子，也就是念過書有點看頭。
她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一旁的林秀芝，心裡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林秀蘭根本就不像是受了很多苦的樣子，這個龐福，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就是讀書不是很厲害，可是人家家裡條件好啊，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呢。
林秀芝說不出什麼感覺，這要是看上自己，她也不一定會同意，可是看上林秀蘭了，她心裡怎麼就那麼不得勁呢。
“哦，介紹給我的對象啊？彩禮多少？”林秀蘭突然問道。
一屋子的人，立馬就安靜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