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好瞧着沈英亮將粗糙的大手，搭在周小琴同樣有些發皺的手背上時，突然有些羨慕。
要真的是跟他們這樣老去，多好。
老頭兒以前心裡只有村子裡的事情，老娘就守着家裡不用他操心。
老頭兒膽子大也闖過禍，老娘不哭不鬧地等着他回來。
老頭兒要承包荒山，那麼艱苦的環境，也沒見老娘眉頭皺過哪怕一下。
這種不管你怎麼折騰，身邊的人永遠理解你，支持你。
真是讓人羨慕嫉妒。
“老頭兒，你這是已經定了？”明好確定一下。
其餘沈圖強等人也都沒有吭聲。
或許是要吭聲，被沈英亮盯着不敢說了。
沈英亮見取得閨女支持，一下就有了不少信心。
他就有些忍不住開口了，“當初出去過，也有些人勸我留在外面，不要回咱們這窮山溝，可……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麼我們這裡就只能是窮山溝！
外面很多地方我也去過，我們這氣候跟地理位置也挺好的，我當時就下定決心，就是要回來，就是要把咱們這變好！”
“這麼多年了，我們這……慢慢好了些，我總覺得，還能好一些，再好一些！”
沈英亮說著，聲音竟然有些暗啞。
這是他從未對家裡人說過的話。
“爸，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咱們福雲在青雲鎮，算得上是頭一份了。”
“這樣的時候，咱們幾乎沒有餓過肚子，別的村誰能做到呢？”
沈英亮揮揮手，說道：“我想得通，你們也不用勸我。”
“分田地的時候我就明白了，讓所有人的人都攪在一起，未必就是好事，既然分開能過得更好，那就分開，沒什麼想不通的。”
“分好田地之後，村子後山那一大片的荒嶺，丟在那，太可惜了。”
“開會討論了很多次，有人說要分到各家各戶，可也有些人說種田地就夠了，山上又遠，路也不好走，沒必要。”
“別的地方有人承包的，這承包款也是村裡的經濟，以前是顧及不上，現在既然可以大幹一場，為什麼不呢？”
沈英亮有些激動。
周小琴雖然不忍心打擊他，還是笑罵道：“大幹一場，這不也沒人願意？”
討論那麼久，聽說要分荒地，倒是有些人家打算種點樹什麼的。
可一聽說還要承包費，都沒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了。
沈英亮說道：“現在沒人願意，是因為他們還沒看到這裡面的好處，承包費只是一部分，只要肯干，以後總會有收穫的！”
“大衝口那邊，可以種果樹，往上一些，連接尾沖的地方，種樹也不錯！現在大家日子慢慢好起來，田地那邊交了公購糧之後，維持溫飽肯定沒什麼問題，但是要過上好日子，還要靠自己的雙手！
種樹也好，種果樹也好，大家日子越過越好，這總要蓋房子吧？要打傢具吧？要吃水果吧？總不會愁銷路的！”
沈英亮眼裡迸發著光彩，這個不服輸的漢子，從年紀輕輕的時候選擇回鄉，就一心撲在這上面。
難怪之前討論進城什麼的事情，他很是心不在焉。
因為他根本志不在此，更沒打算離開過福雲村。
明好有些感慨，她心眼其實挺小的，小到只能裝得下自家人。
她一直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沈英亮這樣的情懷，她自認為自己沒辦法做到，可也理解。
不僅理解，還隱約有些驕傲。
“老頭兒，你就放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這半輩子都困在家裡，為了我們這麼費心費力，沒道理到這時候，你還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明好說道。
“要人，要錢，還是要什麼，儘管開口。”明好說道，“這就當是我們投資了，以後等有產出了，可要按份額給我們分錢的！”
沈英亮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哎，還是養閨女好。”
周小琴說道：“不成，我跟你爸過去就行，這事情我們都商量好了，現在村裡的荒山沒人願意承包，我們就承包一百畝，前三年的承包費先欠着。
這之後還要買工具、買種苗、農藥和肥料，沒準還要讓人幫忙，這一筆筆的都是錢。
所以我們跟你們分開，真要是……不成了，也連累不到你們頭上。”
原來，周小琴還有這樣樸素的念頭。
“媽，你想什麼呢，咱們是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原來你們分家是為了這個！”
“就是，你們要是想着承包荒山，沒道理我們年輕的反而什麼都不做……”蘭青說道。
沈英亮擺擺手，拒絕了。
“你們幾個小的，我知道你們孝順，但這事你們不反對就行，老大這邊剛過好自己的日子，以後家裡還有田地，做小買賣也挺好，這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老二那邊更加需要上班還要顧着家裡。
這是我跟你媽兩個做的決定，總不能捆着你們一起，你們好好的比什麼都好，一輩人有一輩人的活法，不需要都一樣。”
這麼一說，大家又有些沉默。
“咦，怎麼了這是？難怪我在路上就聽說家裡又哭又笑的，還以為怎麼了呢？原來是康康媽回來了。”沈圖剛笑着走進來。
蘭青趕緊拉着他，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倒是勸勸爸啊，要不然先承包少一點，先做做看，要不然照咱爸的脾氣，只會硬撐，太辛苦了。”
“爸，你這是打算承包後邊的山嶺了？”沈圖剛笑着問道。
沈英亮扭頭道：“嗯，我已經決定了！”
彷彿生怕沈圖剛反駁一般。
“你這一天到晚的不見人影的，我也沒空跟你商量，反正這是我跟你媽的事情，你管好自己就行。”
沈圖剛有些失笑，從懷裡掏出兩張紙，放在沈英亮手裡。
“這，這……”沈英亮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激動。
沈圖剛搖搖頭，嘆息說道：“說不出話來了吧？就准你承包不准我承包？你這把年紀了，誰敢給你承包幾十年啊！
家裡那些田地才多少，分分鐘就種好了，你這就不會享福呢，以後咱爺兒兩個，就跟後山那些嶺頭磕上了！”
沈英亮看着手裡的合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這樣好，都想一塊兒去了！什麼分家，什麼承包費的，都不用多想了！”蘭青有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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