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好看着玉柱被人拖走。
她懶得多瞧一眼，扶着玉秀的胳膊，能感覺到玉秀在微微地發抖。
“嫂子……”明好輕輕喚了一聲，有些擔憂。
玉秀穩住自己，苦笑說道：“明好，你說我以前……是不是很蠢。”
明好有些愕然。
玉秀嘆息一聲，說道：“我就是太過蠢，當時想着的竟然是，一輩子就這樣過了，那個人跑了，將我的魂也帶走了，明明就算是他在的時候，也並沒有如何。
我哥結婚了，我搬出來，我覺得理所當然，他們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我覺得沒有什麼不行，我甚至……甚至還想着以後靠着侄子養老送終……
後來出事，我也是想死了一了百了……”
多麼荒唐可笑。
“我當時逃命一樣地逃走，我還不敢回來，我以為……”玉秀有些說不下去。
為什麼這些事情，折磨她那麼久，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明好拍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玉秀以前受過的那些苦，是真的，她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多麼不容易。
“要是沒有遇見你，要是當初沒有叔……”
或許，就死了呢，玉秀不敢想下去。
明好說道：“嫂子，你不能這麼想，你能有今天，都是因為你自己呀。”
自己？她又能做什麼？
明好生怕這個會成為玉秀的結，這以後要是心裡有這樣的想法，難免什麼時候就想偏了。
於是明好說道：“嫂子，你想想當時你在村裡的時候，你一個人也能掙工分，天天上工……你別說咱爸幫過你說話，要是一個自己都放棄的人，誰說都不好使……”
別人幫忙是一時，自立才是自救唯一的出路。
玉秀這樣的容貌，她並不是沒有別的出路，當時有供銷社二婚的人還看上她呢，是玉秀自己非不肯。
一個獨身的女孩子，在那樣的環境，自己掙扎着過下去，單單這種韌勁，就實屬不易。
玉秀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評價自己，有些不解，這不是應該的嗎？
“當然不是，你明明有更容易的路，卻沒有走，這本身就是對自己負責，你說後來遇到我，嫂子你想想你遇到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換成別人，是不是好容易等回來的男人，要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是去作證，之後就離開了，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日子，別人要怪？那也是身不由己，對不對？
可是你沒有，你依舊還在堅持，你放棄了觸手可得的好生活，你甚至不願意妥協，為此你寧願被你哥哥關起來，最後的關頭還想着去提醒咱爸。”明好由衷說道。
在那樣的境地下，玉秀要是選擇作證，或者什麼都不說，想必也不會責怪他的。
“在城裡的時候，你有更多的機會，你自己就能過得很好，自強自立，當然以前也是那樣，只是苦於沒有機會，所以嫂子你看，兜兜轉轉之間，咱們果然是一家人，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呢。
要是在村子裡的時候你放棄了自己，一輩子就那麼過去了。
要是你熬不住想着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就做了，後面咱們也沒有這樣的緣分。
要是你進城之後不夠堅定，覺得總算是熬到頭了，可能也沒有後面這些事情。
每一步，都這麼走過來了，才變成了現在這模樣。
所以嫂子，你嫁給阿飛哥，是你的福氣，他娶到你，更是他的福氣。”
明好一口氣說完，莞爾。
玉秀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這……聽着我怎麼這麼厲害的樣子。”
“當然厲害，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多少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明好一臉認真說道。
她接着又道：“所以嫂子你瞧，你現在要樣貌有樣貌，要志氣有志氣，又勇敢、果斷、自強自立……”
玉秀噗嗤一笑，“你這張嘴啊。”
“咱可是有福氣的人，你不能不信。”明好又道。
玉秀眼裡總算是有了點笑容。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他們就那麼走了，肯定還會來的。”
說的是玉柱幾人。
卻說玉柱被人拖回了家，還是族裡的人，他不管怎麼掙扎，都沒用。
玉秀的房子離玉柱的家並不遠，他掙扎着被拖到自己的院子，就倒在地上。
“玉柱哥，你瞧瞧玉秀姐這都要結婚了，還鬧啥鬧啊。”
“可不就是，那個章飛是好惹的？他現在就是沈英亮的乾兒子，加上還建學校……要是這樣鬧下去，能討什麼好，莫山的人就跟你們過不去。”
“這些咱也不說了，章飛顧念玉秀，還說給咱村子裡也建教室，你們要是鬧沒了，我就跟你們沒完！”
玉柱像是傻子一樣，坐在地上。
“我的兒，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這在城裡，這是咋回事？”
“玉秀早就回來了，你這找不到人也不懂先回來。”
玉秀媽瞧着自己兒子跟乞丐差不了多少的樣子，一臉的心疼。
懷裡的孩子一個勁地哇哇哭。
“還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去燒水……這是餓狠了，不能吃飯，就先吃娃娃的米糊……”玉秀媽這種時候呵斥起兒媳婦來，底氣十足的。
她到底也是經過些事情的人了，不會亂了陣腳。
玉柱洗過澡，吃了兩碗米糊，這才感覺活了過來。
“真是翻天了！我差點就逮到人了的，偏偏邪門來了一個男人，剛才知道就是玉秀那姘頭！”
“還有玉梁那幾個，也是被收買了，有口飯吃什麼都忘了，真是孬種！”
“現在回到咱們這了……有他們好果子吃！也不想想，玉秀多能耐，不也是咱家的人，還有那個誰也是咱妹夫……”
妹夫？
玉柱媳婦在一旁弱弱地說道：“怕就怕，人家不認啊……”
“這是她說了算的事情嗎，這根本就是沒辦法變的！只是現在難辦點。”玉柱說道。
玉柱媳婦又道，“要知道她回來能這麼能耐，就應該對她好點……”
然而，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