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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菱葉鎮。

結束了一天狩獵的人們在歡聲笑語中滿載而歸,愛顯擺的人還會特意扛着異獸的屍體在鎮子的街道上東晃西晃,非得等收穫了足夠的驚嘆後,才會心滿意足地回到家中,開始後續的處理工作。

曾經鎮子上最厲害的獵手姓李名似,從外鄉來此定居,人稱“疾風獵神”,然而傳着傳着他的名字就變成了李四,以至於他逢人便要強調一下,是似乎的似,不是四五的四。

但人們往往還是愛打趣地叫他李四,反正他也聽不出來。

可惜“疾風獵神”的傳奇在半年前畫上了句號,因為他踏入了西菱山脈的最深處,那片不該涉足的禁區。

李似本想將自己的捕獵生涯推上更高的巔峰,卻沒想到因此跌入了萬丈深淵,從一代獵神,變成了一個可悲而可笑的殘廢。

這個殘廢並不是指的肢體的殘缺,事實上武者只要到了凝血境,斷條胳膊斷條腿都不是什麼大事。

從外表上來看,李似一切正常,只是人們卻驚愕地發現,他在這半年的時間裡急劇衰老,整個人死氣沉沉,再也沒有外出打獵。

沒有人知道他在山脈最深處遭遇了什麼,李似也不願向別人提起,原本一位熱情爽朗的漢子,經此一事變得陰鬱而消沉,整日都待在院子里深居簡出,還把自己的妻子和兒女都統統攆走,就像是換了個人。

偶爾李似家的門敞開着,人們經過時便看見他抱着酒罈靠坐在院里的古樹下,兩眼無神地望着天空,宛如一尊線條冷硬的雕像,默默地坐待着死亡的到來。

對於李似的命運,有人感慨,有人嘲諷,更多的人則是冷漠,雖然疾風獵神的傳奇已經成為歷史,然而總會有人去塑造新的奇蹟,很快,李似就會被遺忘在這個冷清的角落裡,直到百年之後,連名號都不復存在。

這是很普通的一個黃昏,李似也像往日那般醉倒在庭院里,腦袋枕在樹根上,扯着如雷般的鼾聲,身邊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罈。

然而當一陣囂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後,原本爛醉如泥的李似忽然將眼睛睜開了一絲縫隙,警覺地望向來人。

“喲?沒醉死過去啊?”

當先那廝一身標準的地痞無賴的裝扮,偏偏手裡拿着把印着山水紋路的摺扇,一邊說還一邊裝模作樣地扇了幾下,只顯得分外滑稽可笑。

李似一看清這人面孔,便百無聊賴地重新躺了回去,翻了個身似是打算接着睡。

“起來、起來!”這位文青地痞不耐煩地踢了踢他的後背,見後者完全沒有反應,便惱怒地嚷嚷道:“李四!李四你個死老頭,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不是?”

然而兩秒後,他便清晰地聽到了李似的鼾聲。

“卧槽你還真敢睡!小的們,把這死老頭給我往死里打!”

地痞使出吃奶的勁,一腳狠狠地踹在李似背上,卻沒想到像是踢在了一塊堅硬無比的鐵板上,一時間腳底劇痛,甚至整條腿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地痞不禁哎喲一聲慘叫,抱着腳便開始在地上打滾,眼淚花花地道:“痛死老子了,怎麼這麼痛……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打啊,恁死他啊!”

地痞的手下們不禁面面相覷,見老大這副慘狀,他們除非是瘋了才敢上前去招惹這尊煞神。

“嘶,好痛,一群廢物東西,動手都不敢,我要你們何用!”地痞顯然快被他們的表現氣瘋了。

一位手下小心翼翼地撿起他的摺扇,小心翼翼地在李似身上敲了一下,訕笑道:“報告老大,我打過了。”

地痞當時就被他這操作驚了,怒極反笑道:“你特喵這叫打過了!好,有種給老子站在這兒,老子待會兒爬起來第一個就恁死你!”

“好的老大,要我扶您起來嗎?”手下縮了縮頭。

“不用了,給我滾!本幫主正式宣布,你已經被開除出我傲天幫了!”地痞咆哮道。

“還挺熱鬧的啊?”

這時忽然有個聲音從遠處傳來,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誰啊?”傲天幫幫主被手下扶着,艱難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維持着金雞獨立的姿勢,瞪大眼睛望着迎面而來的十幾個人。

殺氣,森森的殺氣,這支十五人的銀甲小隊步伐和動作整齊得沒有一絲錯漏,甚至他們的氣質和神色都如出一轍,那樣的冷肅和鐵血一看便出自正規軍。

然而這支精銳的小隊卻只是一個背景陪襯,傲天幫幫主第一眼看過去,當先注意到的還是為首的那名黑衣青年。

他沒有身披銀甲,而是穿着一身很尋常的長袍,上面修飾着銀白的雲紋,顯得簡潔而大氣,除了白玉腰佩和頭上的黑金冠外,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從外表而言,完全不如身後的銀甲小隊搶眼。

但即便以傲天幫幫主拙劣的眼力,他也能看出誰才是這支小隊的統領,雖然那位黑衣青年沒有任何外散的煞氣,但那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卻更讓人忌憚。

“閣下是……”傲天幫幫主謹慎地打量着這些不速之客。

對方卻沒有跟他交談的意思,徑直走到了李似身後,平靜地道:“你就是疾風獵神李似嗎?”

李似打了個酒嗝,有氣無力地翻開眼皮瞥了眼玉凌,漫不經心地道:“李似是我,疾風獵神……已經死了。”

“無所謂,如果你還走得動路的話,帶我去西菱山脈一趟。”玉凌道。

“這鎮子里,你隨便拉個人,閉着眼睛都能給你帶路,就算這傢伙湊合湊合也能行,何必來找我?”李似懶洋洋地指了指傲天幫幫主。

“死老頭你什麼意思!老子比你強多了!”傲天幫幫主憤怒地單腳跳到他跟前,險些一個沒穩住摔下去。

“我要去山脈最深處,就是你之前去的那個地方。”玉凌道。

這句話像是喚醒了另一個李似,他瞬間翻身坐起,眼中閃過凌厲的神光,緊緊地盯着玉凌道:“你是元靈族,還是道靈族的人?”

“你這是從哪判斷的?”玉凌微微有些詫異。

“看長相就知道了。”李似理所當然地道。

“……那你去不去?”

“當然去,現在就可以出發。”李似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炯炯地道。

“你不怕死嗎?”玉凌問道。

“如果你們能走到盡頭,讓我看清楚它究竟是什麼東西,那我死了也值。”李似淡淡道。

傲天幫幫主憤怒地跳腳:“你不能死,你還欠了我三萬多的保護費沒交呢!”

李似淡定地道:“保護費這種東西,不存在欠不欠的,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收而已。”

傲天幫幫主不禁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梗着脖子道:“不行!一天收不到,我就一天不罷休,你們去哪,帶上我!”

“我不明白帶一個累贅的意義。”李似道。

“你特喵還是殘廢呢,居然好意思嘲笑我?”傲天幫幫主氣炸。

“你確定要跟我們一起去?”玉凌問道。

“我非常特別以及十分地確定!”

“那你不要後悔。”玉凌說完,直接展開了挪移。

毫無防備的傲天幫幫主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宛如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在暴雨的摧折下艱難地苟延殘喘,彷彿連魂都飛出了體外。

雖然三秒之後,一切就恢復了平靜,然而本就右腳受創的傲天幫幫主一個沒穩住,便撲倒在了泥土中,吃了一嘴的腐葉,還壓死了幾隻無辜的小蟲。

“這裡應該接近山脈深處了,你辨認一下往哪個方向走。”玉凌道。

雖然在不見天日的深山中,一般人早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但作為這一帶最出色的獵手,李似顯然自有一套分辨的方法。

“往那邊,我們最好走過去,不要飛行。”他很快指出了道路。

傲天幫幫主好不容易爬起來,一抬頭看見眾人都走遠了,不由傻眼道:“誒,你們等等我啊!”

一個銀甲士兵面無表情地走回來,一把將他夾在肋下,也不顧後者拚命的掙扎,便再度回到了隊伍中。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帶着這麼個累贅,但既然是大統領的意思,那就不需要思考那麼多。

“如果飛行會怎樣?”玉凌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