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玉凌也感覺魂海中的道瓶微微一震，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瓶口逸散而出，恍若繚繞着無數冤魂厲鬼，陰冷刺骨。

這些黑氣如游魚入海般聚攏在夜殘雲身旁，讓他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徐師朴不禁輕咦一聲，他意外地發現不是他看不透夜殘雲的修為，而是對方的修行體系似乎與常人截然不同，看似是鍊氣士，但天地靈氣卻與他沒有任何交集，所調動的力量顯得如此陌生而詭異。

就彷彿……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真的是古靈族修者么？

徐師朴忽而有些懷疑，但是沒有過多的時間留給他思考，不管對方是何身份，此刻都讓他感到了莫大的威脅，必須全神以待。

紫月當空，暗夜無盡，似乎吞噬了整片天穹。

然而這令人屏息的異象卻只存在於玉凌和徐師朴眼裡，祖星的其他修者根本察覺不到分毫異樣，他們甚至不會知道，兩個當世前五的強者已然劍拔弩張。

空間，已經發生了無聲的錯位。

玉凌敏銳地察覺到，僅與他一步之遙的夜殘雲彷彿變成了鏡花水月般的虛影，隔絕在了另一層天地。

那是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戰場。

當黑暗主宰大地，一束神光驟然劃破了夜色。

那是暗夜中唯一的光源，是陪伴了徐師朴上千年的佩劍——歸真。

道法自然，返璞歸真。

千年的養靈，千年的凝練，這柄歸真之劍本身就是具象化的道則。

徐師朴不是皇族，也自然沒有原初道則，然而他的道韻卻洗盡鉛華，以另一種道路走上了巔峰。

最平凡的也是最不凡的。

最簡單的也是最無懈可擊的。

沒有浩大的聲勢，也沒有艷麗的光彩，他只是平平無奇地揮出了一劍。

劍影起，天地因之而動。

劍影落，萬象隨之崩滅。

十二輪紫月被斬落了一半，剩下的六輪仍在徐師朴周身輪轉，吸噬着他的血氣與靈力。

徐師朴揮劍一掃，彷彿微風徐徐吹過，吹皺了湖面的月影，也吹散了暗夜的桎梏。

所有異象消散一空，重新現出了夜殘雲的身影。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神色淡然如初，似乎這番交鋒連熱身都遠遠不及。

“還打么？”夜殘雲隨意地說著，像是在詢問一位老友。

“來而不往非禮也。”

徐師朴屈指一彈，歸真劍嗡嗡鳴顫，仿若離弦之箭飛掠而出，其目標卻不是夜殘雲，而是直直地沒入了虛空。

夜殘雲卻目光一閃，想也不想便抬起了右手，點向面前的虛無。

“嗡——”

歸真劍如鬼魅般忽然閃現，無形劍氣卻被夜殘雲的指尖所擋，竟不得寸進。

倏然，它從劍尖開始裂解，眨眼間便崩碎成了數十片，化作雲煙向夜殘雲拂來。

夜殘雲似是閃避不及，徑自佇立不動。

當雲煙散去的時候，原地卻是空無一人，只餘一抹裊裊的黑氣和重歸原形的歸真劍。

那黑氣如蛇般捲住了歸真劍，隨後順着劍尖急速攀爬，蔓延出一道道扭曲蠕動的黑線，頃刻間便腐蝕了大半劍身，任憑歸真劍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

徐師朴面沉如水，袖袍一甩，歸真劍重新化為雲煙，消失在他的衣袖中，而那黑氣則在原地縈繞不散，變幻成各種形態。

直到夜殘雲從虛無中緩緩出現，這縷黑氣才像是尋着了故鄉的浪子，乖巧地游離着回到了他身畔，繞着他的指尖不斷地轉圈，似是在邀功討賞。

“好久沒這麼活動了，好多術法打着打着我才回想起來，要繼續試試么？”夜殘雲笑道。

徐師朴倒是沉得住氣：“無妨，以後想必有的是機會和閣下過招。”

從表面來看，兩人似乎只是互相試探了兩圈，完全看不出任何損耗，但其中兇險，卻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了。

“玉凌，本來靈皇陛下心存不忍，想給你最後的機會，不過如今看來，你卻要一意孤行了？”徐師朴又看向玉凌。

玉凌只是譏諷地笑了笑：“徐大長老，你如何行事，又何須牽扯靈皇陛下？”

徐師朴像是沒聽出他的諷刺，只是平靜地道：“玄靈，幻靈，如今再加上古靈……也罷，就看看這萬年之後再度重演的五族大戰，最終鹿死誰手吧。”

“那麼，我對你母親的承諾，也自此作廢。”

此外，他也沒留下過多的言語，興許是知道原本的目的無法達成，便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玉凌注視着徐師朴轉身消失在半空中，斷裂的空間恢復如常，祖靈宮又重新歸於平和。

這最艱難的一道關卡，終於是渡過去了。

從今往後，他和元靈族便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不知為何，玉凌在感到有些複雜的同時，卻也如釋重負。

“他把那個半黎器君救走了。”夜殘雲突然說道。

玉凌點點頭，剛剛徐師朴回禮的那一劍，其實就穿透了虛空，待破開下方宮殿的屏障後，才折返回來刺向夜殘雲。

而徐師朴離開的同時，也順便將半黎器君捎帶在內。

“本來他還想救走其他人的，不過被我攔了一下，他就直接放棄了。”夜殘雲漫不經心地逗弄着指尖的黑氣。

“夜前輩辛苦了，接下來就看元靈族願意拿多少籌碼來換回這些俘虜了。”玉凌道。

“還有道靈族。”夜殘雲提醒道。

“應該能撈上一筆吧。”

玉凌停頓了幾秒，忽然問道：“夜前輩，你覺得徐師朴如何？”

“很強。”夜殘雲想了想，補充道：“非常強。”

玉凌沉默不語，如果連夜殘雲也只是和徐師朴旗鼓相當的話，那他就需要重新評估這位大長老的實力了。

“不過沒我強。”夜殘雲又道。

“……”玉凌一陣無言，夜前輩你這麼皮真的好嗎？

“看他遠道而來這麼辛苦，我於心不忍就送了他一點禮物，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發現。”夜殘雲道。

“什麼……禮物？”

“我的本源魔氣可不是那麼好消化的，他那柄劍要是處理不當，劍靈恐怕會滋生心魔，戾氣漸盛，他的道則也會因之出現破綻。”

夜殘雲抬起手揮了揮，那縷黑氣便驟然沙化散去了。

“不過這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今天也未能試探出他的底牌，想要打敗他或許可以，但想要殺他……很難，很難。”夜殘雲評判道。

玉凌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這近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但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只能想點別的辦法。”

夜殘雲牽起唇角：“比如助他……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