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王宮，一間隱秘的靜室內。

玉凌輕手輕腳地將玉清玄平放在床榻上，再度幫他調理了一下內息，用清水給他喂下了一顆恢復元氣的道丹。

在道宇星系之外，壓根就沒有道丹這種珍貴的東西，玉凌手頭這顆還是明虛葯君給的，但也僅此一枚了。

此刻他倒也沒什麼好心疼的，看着玉清玄的氣色好轉了不少，這便足以讓玉凌感到欣慰了。

“篤篤篤。”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玉凌還未起身都知道，是北苒和欒微來了。

“吱呀——”

他輕輕拉開房門，眼神示意兩人進來再說。

北苒不由壓低了聲音道：“哥，你到底在弄什麼神神秘秘的？之前你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走了，我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還好尼拉貝接着你的話，繼續把南境的計劃講了下去……”

欒微則眼尖地注意到屋內還躺着一人，當即問道：“殿下，那位是……”

反正現在玉凌的身份已經用不着再遮遮掩掩，再叫玉盟主顯得過於生分，所以私下的時候，欒微索性便改了稱呼。

玉凌還沒有回答，北苒已經踮起腳尖，目光越過他肩膀，定格在了玉清玄身上。

短暫的困惑與迷惘後，她便呆在了原地。

“我的分身在壁壘星痕之外找到了爹，只是外面的時間流速與主宇宙截然不同，所以他的壽元已經耗去了大半，我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事情……”玉凌緩緩道。

欒微怔愕地睜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這……宗主他……”

而北苒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就一個箭步衝到了床榻前。

她看着玉清玄蒼老的臉龐，淚水刷地一下就涌了出來，全靠捂着嘴才沒有痛哭出聲。

半年多前，當玉凌告訴她玉清玄被太燁星淵的塌陷節點所吞噬的時候，她還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整個人夢遊一般地回了九辰門。

直到她走過參合殿，走過膳房，走過演武場，走過閉關的靜室，走過宗門每一處熟悉的殿宇和迴廊，都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內心那種空落落的不真實感才驟然放大，佔據了她的全部身心。

那時她沒有哭，因為她知道，從此以後，就該她去承擔那份沉重的責任了。

所以當玉凌對她的狀態無比憂慮的時候，北苒卻平靜地在參合殿里翻閱了好幾天的資料，隨後便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起了九辰門的各項事務。

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彷彿一直這樣忙碌着，便能忘卻所有的悲傷。

在這樣近乎瘋魔的狀態下，加上欒微等人的協助，北苒只用了短短一個月時間，便以最高的效率使九辰門重新走上正軌。

期間玉凌多次看望她，想讓她休息幾天，北苒卻拒絕了。

沒多久，她就正式接任了宗主之位，並跟玉凌商量好，對玉道仁隱瞞了玉清玄的事情，讓他留在登雲星好好閉關靜修，減少與外界的接觸。

大概又過了三個月，北苒的情緒才恢復了穩定，不然看她沒日沒夜地工作來折磨自己，玉凌都想將她打暈，強制讓她去休息。

反正這大半年的時間，北苒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更不會像以前那樣，對玉凌眨巴着大眼睛撒嬌賣萌。

就像是一夜之間，丟下了所有的幼稚與任性，顯得過於沉穩而沉默。

即便玉凌知道北苒沒有怪怨他的意思，相反她還極儘可能地幫他穩定北境的局勢，但兩人的關係難免不如從前那般親昵。

這樣的北苒，讓他感到無比擔憂和心疼，可每次見面，除了談公事，他卻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去安慰什麼。

她成為了合格的宗主，卻再也不是玉凌所熟悉的苒兒。

直到此時此刻，看到床邊哭得雙眼通紅，卻不敢發出太大聲音的北苒，玉凌才終於從她身上找到了曾經的影子。

“苒兒……”玉凌走到她身旁，輕輕一嘆道：“是我對不起你。”

“沒有……哥，我知道你也很……”北苒抬起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讓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好半天才勉強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你已經很辛苦了，是我，是我太沒用了……”

“你總說自己沒用，其實你已經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了，不要總是埋怨自己。”

玉凌替她拭去臉上殘餘的淚痕，溫和地道：“在我眼裡，苒兒一直都是最優秀、最聰明、最可愛、也最堅強的姑娘。”

“哥，你說起謊話的時候也是一本正經的啊……我跟塵若姐比起來可差遠了，她才是最最最……這些的姑娘。”北苒動了動唇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玉凌見她都有心情開玩笑了，頓時放寬了心，也笑了笑道：“沒關係，又沒規定最最最……這些的只能有一個。”

“有兩個就不叫‘最’了啊……”北苒小聲反駁了一句，忽地瞧見自己袖子全被淚水浸濕了，不由捂住臉，頗為鬱悶地道：“真是的，說好的以後不哭了，結果又搞成了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一個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

“啊！”北苒驚得一下子跳起來，第一反應看向了欒微，見他一臉無辜後，才遲鈍地察覺到了什麼，僵硬地轉過身。

玉清玄不知何時用手肘支撐着身子，勉強半坐了起來，玉凌趕忙扶住他，在他背後放了個軟墊，讓玉清玄能穩當地靠坐在床上。

“苒兒，爹好想你……”玉清玄輕輕咳嗽了兩聲，目光溫柔地注視着跟小花貓一樣的北苒。

“爹……”北苒緊緊地抿着唇，眼淚再一次有些剋制不住了，她索性抱住玉清玄枯瘦的身體，將腦袋埋在他胸膛上，一時間什麼話也不想再說。

“那，宗主你們先聊着，我一會兒再來找你。”欒微也是感慨萬千，不過再待在這裡好像有點多餘，於是他便悄悄走出了靜室，正準備順手關上房門，卻聽到了玉凌的傳音。

“欒元老，你先別急着走，我有些話得跟你說明。”

玉凌也走了出來，輕輕掩上門，在兩人周圍設下了一層隔音屏障。

“是關於宗主的情況嗎？”欒微心下瞭然。

“對，我爹現在的身體情況非常虛弱，欒元老也看到了。此事目前只有我們四人知曉，為了避免危險，切不可走漏風聲，我回頭也會再提醒下苒兒。”玉凌鄭重地道。

“這是當然，只是有什麼法子可以幫助宗主恢復？我要是能幫上忙，殿下儘管吩咐。”欒微正色點頭。

“恢復元氣的話，有道丹之效，再調養十天半月便差不多了，只是我爹的壽元，恐怕只剩下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玉凌嘆了口氣。

“我記得，好像有很多天材地寶可以延年益壽……”欒微思索着道。

“沒有用，在壁壘星痕之外損耗的壽元是不可彌補的，這涉及到時間道則，我對此卻近乎一無所知。”

玉凌沉重地搖了搖頭，即便他可以催動白光，藉助金線吊墜讓時間短暫凝滯，但他對其中的原理卻並不明曉。

“那……”欒微一時沉默，剛剛見到玉清玄的喜悅再度跌落谷底。

“只有不朽……”玉凌低聲自語，他似乎堅定了什麼念頭，重新抬首道：“這個就先不要告訴苒兒了，我會想到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