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姮見洛雙寰一頭霧水的樣子，便斟酌着解釋道：“剎黎古以畢生修為為代價，捨棄肉身，將真實化為虛幻，將虛幻化為真實。而他的最後一絲殘魂便依託於觀象台中，以這些銘文為輔助，鉤織出了覆蓋整個剎黎古星的夢境之網。”

“這場幻夢不會干擾土著部落的發展，只會干擾一切有關剎黎古神殿的東西，包括土著的記憶。”

“在夢中，他們保留的是一萬年前對神殿的印象，夢醒之後，一切便重歸現實，所以你兩次過來，得到的是不同的答案。”林青姮道。

玉凌幫着補充道：“因為神殿作為獨立於時空之外的交匯點，本身就處於一種‘存在’與‘不存在’的疊加態。只有當剎黎古的殘魂消散，夢境瓦解，一切才坍縮為確定的結果，即人們突然認識到，神殿已經荒廢了。”

洛雙寰抱着腦袋，目光獃滯地道：“對不起，你當我沒問吧……”

伍晴則用胳膊肘撞了撞趙瀾，小聲道：“師弟，你聽懂了沒？為什麼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知道，連在一起就完全變異了？”

趙瀾想了想道：“我就比較奇怪一點，剎黎古就算是離道巔峰，也不至於能修改時空道則吧？我看徐師朴都未必有這個本事。”

“不是他一人之力，而是整個闡葉族之力，我之前說了，每一次祭祀，都會留下一些銘文，你們看這密密麻麻的符號，它們代表的就是一個又一個闡葉族人。”林青姮指了指腳下。

洛雙寰幾人頓時感覺有點瘮得慌，彷彿腳底踩着的不是冰涼的石台，而是累累屍骨。

“而且肯定還有古靈族人的幫助。”

林青姮又道：“傳聞闡葉族和古靈族有着極為緊密的關係，現在看起來，前者似乎把後者奉為神族。他們耗費這麼大代價留下這一個觀象台和神殿廢墟，必然有着極為重要的使命。”

“這就牽涉到了線索三，剎黎古特意讓你們帶給神靈的那句話。”

林青姮說著便看向了玉凌：“後面的，還是由玉盟主向大家解說吧。”

“此間也無外人，我便直說了。但是洛姑娘，你們切莫向外人提及隻言片語，否則我倒是沒關係，卻會給你們遭致災禍。”玉凌道。

洛雙寰兩人慎重地點了點頭。

“之前和趙宗主去幽冥的時候，我在天穴宗通聖橋上看到了這個宇宙無數萬年以來的演化，其中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道靈族的天一老祖。”

玉凌緩緩地將當時的見聞說了一遍，只是避開了跟他自己有關的部分。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顛覆了有與無的人，於是道門便無中生有地出現了。”

“我無從得知門後是什麼，也許是創世之源吧，總之人族最先出現的五個融虛修者，都得到了道門的賜福，門中飛出的光芒融入了他們的血脈中，使得他們成為了五大靈族的始祖。”

“我當時沒太注意靈獸的情況，現在想來，最先修鍊到融虛境的靈獸，是不是也經歷過道門的光芒洗禮，於是誕生了至尊皇獸？”

玉凌搖了搖頭：“說遠了，先不管那些，回到剎黎古的那幾句話。”

“剎黎古不負所托，意思是他完成了古靈族交給他的使命。什麼使命呢？就是幫助神靈重新回歸這個世界。”

“虛無將近，道瓶為引。這裡的虛無，應該指的是宇宙的重置。按照天一老祖的意思，資源是有限的，而人族卻仍在蓬勃發展，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困死在這裡，到時也許會爆發更為慘烈的大混戰，文明會不斷倒退，直到回歸原點，一切輝煌燦爛皆成虛無。”

眾人都不禁有些動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樣的未來，心中頓生寒意。

“連起來翻譯的話，就是宇宙的重置即將到來了，以道瓶作為引子，當天地逆亂的時候，神靈就會歸來。”

“天地逆亂，可以等同於有無相覆。”

“所以剎黎古讓你幫忙向神靈帶句話，其實就只有第一句話，表示他沒有辜負神靈的委託。後面那十六個字，是說給我聽的，因為……道瓶在我這裡。”

“你們來到剎黎古星，是偶然也是必然，因為剎黎古看到了一萬年後的未來，所以他不是隨機傳送的，他知道你們要回到百蠱，就用最後的力量開啟了空間挪移，於是這場夢就醒了。”玉凌道。

這些洛雙寰倒是聽懂了，一時間欲言又止。

“關於道瓶的事情，恕我無法多說，因為有些問題我也沒搞明白。”玉凌道。

與其欺瞞，不如直言，相信趙瀾可以理解他的苦衷。

伍晴很直接地道：“行了不管這些歷史背景了，總之現在要怎麼弄？需要幫忙就說。”

可能所有的大師兄都有一個能力，擅長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聽不懂的自動過濾就好啦，不會像某些強迫症一樣，一句話聽不懂，就一定要翻來覆去死命地琢磨明白為止。

“趙宗主，你們兩位助我一臂之力，其他人站在觀象台上，不要走動就是。”玉凌道。

“行。”趙瀾和伍晴站在玉凌身旁，看着他緩緩地抬起雙手，彷彿托着什麼千斤重物，但他的手裡卻分明空無一物。

說來也奇怪，隨着玉凌的動作，眾人忽而有些恍惚，明明他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卻好似相隔了一整個世界，甚至感應不到玉凌的存在。

這近似於虛態，也就是“無”的狀態。

玉凌的手慢慢抬到了與肩平齊的位置，目光穿過層層虛無，直指世界本源。

他在模仿當時天一老祖的動作，雖只得其一二分精髓，但也足夠了。

絲絲縷縷的白光在他手中匯聚，在某一瞬間，顛覆了有與無的界限。

這一刻，天地靜止。

奔涌的河流陷入凝固，穿梭在林間的野獸保持着高高躍起的姿態，部落里的土著有的正在彎腰劈柴，有的正在生火做飯，此刻俱是一動不動。

蒼穹與大地似乎發生了逆轉，只見原本蔚藍無雲的天幕上，突然現出了一片栩栩如真的人類城鎮，那精緻上翹的檐角，長滿苔痕的青磚，古樸的石板路，以及蒙蒙的煙雨，甚至連撐着油紙傘行走在雨幕下的人群，都真實到彷彿觸手可及。

洛雙寰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輕輕的一咳嗽，這夢幻般的畫面就會如煙雲般破滅。

忽而城鎮消散，天上出現了九輪灼灼的烈日，只是卻感受不到分毫的熱量。

烈日的光輝旁，還有十二輪妖異的紫月，一時光明與黑暗纏結在一起，竟讓人分辨不出是白晝還是黑夜。

更為奇詭的是，漫天繁星不知何時也悄悄浮現，隱沒在日月的光芒下，忽明忽暗地閃爍着。

日月星三光同輝，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盛景。

倏然，這些異象又虛淡下來，一個人影從紫月的陰影中走出，看不清他的臉龐。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但卻跨過了千山萬海，跨過了層層虛空，似乎下一秒就會從虛幻中走向真實，出現在眾人面前。

可是他終究是停住了，隨着他抬手虛按，一層無形的壁障顯現而出，將他困在了裡面。

玉凌注視着這個人，對方似乎對他笑了笑，手上逐漸加力，直到壁障泛起層層的波瀾，勾勒成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瓶子的虛影。

那宏偉壯麗的日月星辰，卻也不過存在於瓶內一隅之地。

那人站在瓶口的位置，一身不染纖塵的素凈白衫無風自舞，彷彿僅靠這一隻手就支撐起了一整個世界。

“趙宗主，伍前輩，盡你們的最大的力氣，轟擊瓶口就是了。”

玉凌沉聲道：“三、二、一……”

“動手！”

難以形容三位混沌境修者同時出手時的情景。

僅僅是外泄的些許氣機，就讓天穹被撕裂開來，空間亂流伴隨着裂縫呼嘯而出，彷彿從地底噴涌而出的恐怖岩漿，群魔亂舞間，一派滅世之象。

一人在瓶內，三人在瓶外。

內外交攻之下，那層看不見的界限終於出現了縫隙。

那瓶子的虛影越來越小，裡面那個人的身形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

當它變成巴掌大小的時候，所有外放的異象也隨之收斂，天地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天色依然澄凈，透着乾淨的淺藍，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唯一的變化就是，一個人忽然出現在了瓶外。

“外面的空氣就是不一樣呢。”

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氣，神色恬淡地抬起頭，微微一笑道：“玉凌，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