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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良久的僵持和沉默後,寂靜終於被打破了。

雖然玉凌已經表現出了足以比擬不滅境高手的實力,但通神靈鑰實在太誘人了。

更重要的是,眾人不打算再給他挑撥離間的機會,只要十幾個不滅境元老一起出手,就算是北境明面上的第一強者——度一忱,也根本無從抗衡。

其他魂魄猶在的固元長老則毫不猶豫地沖向了西聯修者,雖然大多數人已經躺下了,但他們這些加在一起,對西聯來說依舊佔據着壓倒性的優勢。

這是兩大宗門五大家族的聯手,對北境任何一方勢力而言都是必死之局。

玉凌看着從各個方位包抄而來的一眾不滅境強者,就算把管亦青兩人忽略不計,也有整整十五位。

換了其他人,或許早就崩潰了。

但玉凌沒有,無論是身後信賴他擁護他的一干西聯修者,還是有着生死交情的朔,亦或是一直默默支持他、幫助他的雪清泠,都足以成為他破釜沉舟戰鬥到死的理由。

這終究是個仰賴於拳頭大小的世界,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說得昏了頭。

能站在這裡的,沒幾個蠢人,如果把別人想得太蠢,恐怕只會蠢死自己。

“玉凌,如果等到合適的時機,我還可以再……”雪清泠向他傳音道。

不過她只說到一半,便被玉凌打斷了:“不用了,你和朔一起試試,看能不能用空間障眼法暫且隱藏好自己。”

雪清泠沉默了一秒,點點頭道:“可以。”

她沒有矯情地衝上去非要和玉凌並肩戰鬥,哪怕她的心底的確涌動着一種讓她感到有些陌生的情緒,可是她始終還是那個如機器人一般冷靜的雪清泠。

只需簡單的權衡就很容易明白,他們現在並幫不到玉凌什麼,與其在這裡拖累他,還不如幫他徹底斷了後顧之憂。

雪清泠閉上眼睛,心中一片空空的寥落。

會死嗎?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無思無想,無所謂存在,也無所謂不存在?

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玉凌死。

不僅僅是因為師父的囑託,而且也因為發自內心的一種強烈的意願。

這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她找不出答案,做這種區分對她來說還是太難了,能夠讓她在意和牽掛的人,到如今也不過是兩個人而已。

所以她用不着區分,只需要知道結果就可以了。

當朔一口氣捏成了五道隱字訣之後,雪清泠便瞬間將這股空間波動牽引擴散開來,直到溝通了這一片的空間節點,達成了奇妙的共振。

一切都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完成,其難度不比剛剛強行挪移那位海家元老來的輕鬆。

雪清泠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勉強沒讓自己昏迷過去,她看到衝來的敵人們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停住步伐開始東張西望,於是她這才敢肯定,自己應當是成功了。

不過這樣的空間障眼法並不能持久,也不知道能給玉凌爭取多少時間……

她已經很累很累了,可她還是努力地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那道孤軍奮戰的身影。

在北境眾強眼裡,處於隱字訣狀態下的玉凌就如幽靈般神出鬼沒,但對雪清泠來說,這根本毫無障礙。

其實要不是為了保護大家,他完全可以自己一直隱匿下去,直到眾人自相殘殺得差不多了,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這大概就是身為一方領袖,所應該具有的擔當和責任感,否則的話,西聯要是作為純粹的利益聯結體,早在當初海家第一次施壓的時候就崩潰了。

“雪姑娘……雪姑娘?”

正當雪清泠失神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

“你是洛……洛……”雪清泠轉身望着那人,皺眉苦思了良久也沒能記起來對方的全名。

洛雙寰也不在意,只是輕聲道:“大家已經商量好了,若是局勢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我們死了不要緊,但盟主決計不能出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不會同意的。”雪清泠斷然搖頭。

洛雙寰只是平靜地道:“他是不會同意,但你呢?你想眼睜睜看着他死嗎?”

雪清泠一怔。

“沒有人想成為拖累,他要保護我們是他的選擇,但我們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洛雙寰遠遠望着那十幾個正找尋着玉凌影蹤的不滅境元老,神色愈發堅決:“雪姑娘,答應我,也答應大家,若是障眼法失效,不要管我們死活,因為我們……也想保護他一次,只此一次。”

雪清泠久久沉默,她的目光越過洛雙寰,挨個挨個看向那些西聯修者。

沒有一個人選擇逃避,也沒有一個人出言反駁。

他們都無聲地看着她,無聲地懇求着。

那些讓玉凌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也終歸沒有辜負他的保護。

雪清泠的心中泛起一種難言的觸動,先是鼻尖有些發酸,繼而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很像是摻了沙子的那種感覺,澀澀的,脹脹的。

她任由這種情緒發酵醞釀著,好半天才艱難地出聲道:“你們……真的確定嗎?”

洛雙寰笑了笑,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雪姑娘,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西境還有那麼廣袤的土地等着你去探索,去繪製星圖,他沒了我們不要緊,但卻不能沒了你。”

“還有這位兄台,你們都有自保的能力,那麼以後的西聯,就拜託你們了。”洛雙寰看了朔一眼,聲音輕而緩,像是凋零的花瓣慢慢地飄落在地、碾落成泥。

但她的臉上依舊帶着淺笑,那是視死亡如無物的決心和魄力:“讓我出去吧,有空間屏障隔離的話,應該不會妨害到大家,那麼我就可以派上一點用場。”

“洛、洛雙寰!”

雪清泠一着急,突然間就想起了她的名字,急忙一把拽住洛雙寰道:“你不能去,你……你去了也沒用,你的毒體殺不了不滅境強……”

洛雙寰卻打斷了她:“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有兩段時光,一是我曾經還是洛家大小姐的時候,二是……來到百蠱星以後的日子。”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不配擁有這樣簡單安逸的生活,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洛雙寰慢慢地拽下雪清泠的手:“所以這幾年,就當是我賺來的,做人不能太貪心,我如今……便還給他吧。”

她恢復了本來面目,抿唇嫣然一笑,一時間勝過了世間萬千芳華:“因為我最不喜歡欠別人的了。”

雪清泠張了張口,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挽留,卻只抓住了洛雙寰的一角衣袖。

這一刻,玉凌也若有所感,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偷襲滄河的一位元老,結果忽然間回頭望去,只見一襲素凈白衣的女子從虛無中顯現而出,她神情恬淡,好似不經意間墜落凡塵的謫仙,七分清雅如茶,三分清寒如霜。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夜王樓,名為雙霜的女子撫着空靈無情的琴音,舒展着驚鴻流雲般的劍舞。

那一時的驚艷,竟如永恆。

所有人都下意識望向這位超塵脫俗的女子,管亦青的眸光閃了閃,但卻沒有多說什麼。

“蜉蝣一世,朝生夕死,然朝聞道,夕死可矣。”

洛雙寰望着虛空,她看不見玉凌,但她知道玉凌一定在那裡。

雖命如蜉蝣,卻也可燦若曇花。

她的唇角漸漸蜿蜒下一縷血跡,凄艷如冬風浩雪中怒放的紅梅。

“娘,你和爹爹還會等我嗎?”

洛雙寰輕輕地呢喃着,可惜連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因為充斥在她所有感官中的,唯有無比濃郁的血腥味,依稀間浸透着茶香。

她的身體一瞬間遍布裂痕,如同一件即將碎裂的精緻瓷器,一點一點分崩離析。

刀光,劍影,隨之淹沒了她,但她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洛雙寰!”

玉凌用最大的力氣、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然而卻只抓住了一抹衣角。

斯人已逝,只留下鮮紅的血霧彌散在半空中,那茶香竟濃如烈酒。

“不好,這個女人果然有古怪,她的血液里全是毒素,會消融玄力,大家小心!”

“該死,剛剛就該早點殺了她,我們動手的還是太晚了!”

“小心雲承,他肯定就藏在跟前……”

一些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不遠處傳來,像是無數只蒼蠅在嗡嗡地嘈雜喧鬧。

真的很吵、很吵。

玉凌緊緊地攥着那一抹淺白色的衣角,將洛雙寰最後一縷殘魂小心地收攏在魂乘沙漏中。

他眼前的視野似乎被鮮血所染紅,所有抑制隱忍的殺機一瞬間如山洪暴發,侵吞了他最後的冷靜和理智。

現在是洛雙寰,之後呢?

要讓他眼睜睜看着所有人都死在面前嗎?

玉凌低低地冷笑了一聲,看着那些在毒素侵蝕下氣息大為衰減的不滅境高手們,緩慢而堅定地畫出了那個完美無缺的圓。

於是三大體系的力量隨着大循環浩蕩而出,誓要徹底顛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