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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令卻冷冷地盯着管亦青,聲音凜冽:“誰說你不負我?你欠了我這麼多,現在卻要一死了之?”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一直看着你,直到你接過我的位置,那樣再好不過。可惜,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像這日月輪轉,不會為一個人的意志所改變。”

管亦青頓了頓,似壓抑着千言萬語,可最終只是化作淺淺淡淡的幾句話:“忘了我是你的父親,更不必為我報仇,好好活着,只為你自己活着。如果以後遇到了喜歡的姑娘,一定不要錯過。”

他收斂了所有情緒波動,靜靜地望着徐詩槐道:“好像已經超過五分鐘了,我也沒其他想說的,只要你願意答應我最後的請求,我就不去找雪峰元老同歸於盡了。”

徐詩槐冷着臉道:“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好他。”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是為了我姐姐,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都無所謂了。”管亦青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他的眼神有些飄散,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往事,良久才怔怔地出着神道:“天令,你說,這世上真的有輪迴嗎?”

裴天令不信輪迴,可是此時此刻,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沒有”二字。

他想了想,聲音有些沙啞地道:“也許。”

管亦青搖搖頭道:“沒有也罷,就算有下輩子,她不再是她,我也不再是我了。”

他一揮袖袍,隔音屏障咔嚓破碎,徐詩槐不由瞳孔一縮,當即道:“煉火宗呢?你打算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管亦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徐詩槐沒來由感到一陣惱火,即便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死到臨頭,卻仍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沒有一點將死之人歇斯底里的瘋狂。

“我當然想讓他們全體自殺,死得乾乾淨淨算了,但你會嗎?”徐詩槐諷刺道。

“那自然是不會的。”

管亦青抬眸看向程濛,不知給他傳音說了些什麼,後者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過了好久才非常勉強地點了點頭。

陽元老已經失去了所有耐心,皺着眉頭道:“管老魔,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想耍什麼花招不成?”

管亦青擺擺手道:“沒了,雖然你我也算多年宿敵,不過還是謝謝你留給我一些時間。”

陽元老有些詫異地望着舉止反常的管亦青,冷淡地道:“你和武態重有些不一樣,如果是他,一秒鐘我都不會多留。不過,也到此為止了,我還要為雪峰這些年來死在煉火宗手裡的同門們討一個說法!”

眼看陽元老邁出一步,一種強烈的衝動忽然佔據了裴天令全身上下,讓他不由得脫口而出:“陽……陽前輩,你等等……”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管亦青冷冷地道,好似之前的慈愛全部蕩然無存,他還是曾經那個對裴天令百般殘酷無情的煉火宗宗主。

“管亦青,你混蛋!你就這麼想死嗎?!”裴天令怒道。

“徐詩槐,把他帶走!”管亦青看也不看裴天令,無比冷硬地道。

彷彿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漫進四肢百骸,最終匯於心口,壓得裴天令喘不過氣來,他看着這個他恨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忽地感覺世間一切都變成了虛無,所有的色彩、所有的聲音,都漸漸地遠去,遠到他再也無法觸及。

“你們……”陽元老疑惑地看向徐詩槐,卻見後者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在喉間化作一聲嘆息。

就在他這麼一轉頭的工夫,管亦青已經拿出了一塊彷彿鮮血澆築而成的令牌,泛着火焰般絢爛的金紅色。

“雲承!”

管亦青大喝一聲,玉凌下意識看向他,心底驀地一震。

金紅色的令牌被高高拋起,放出華光萬丈,玉凌體內原本已經沉寂下去的金紅火苗忽地被重新喚醒,頃刻間搖曳生輝,與那令牌交相呼應。

“這是天火令,從今日起,你就是煉火宗宗主!”

“啪”的一聲,令牌准准地落入玉凌手中,就像是被磁鐵吸附而來的鐵片,根本不容他閃躲。

玉清玄剛打算出手阻攔,聽見管亦青這話,卻不由得愣了愣,見那天火令無甚危害,便緩緩地收回了手,皺眉道:“管亦青,你什麼意思?”

其他人更是呆若木雞,怎麼著這是?雲承就這麼搖身一變成了煉火宗宗主?這劇情走向不對勁啊,管亦青該不會是臨死之前失了智吧?

可是也不對啊,就算管亦青腦子瓦特了,這令牌卻是死的啊,它怎麼連半秒鐘猶豫都沒有,就這樣乾脆利落地另尋新歡……啊呸,另擇新主了?

就連蒙家元老都傻了,別看他剛才還在滔滔不絕地編排西聯和煉火宗暗中勾結,可事實上他自己都是不信的,結果合著一轉眼,這特么還真勾結上了?還不是一星半點的勾結?!

管亦青卻壓根沒有答覆玉清玄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着玉凌:“橫豎你看着辦吧,煉火宗以後如何,已與我無關了。”

玉凌心底還有無數疑雲,可是他現在連開口發問都做不到,因為這枚令牌中還蘊藏着管亦青所修的幽冥天火,雖與他的正陽玄火形態不同,卻是同根同源。

此刻那幽冥天火化作最為精純的本源,綿綿不絕地湧入玉凌的經脈,繼而漫進丹田,灌入金紅的正陽玄火中,使他損傷的元氣以極快的速度恢復着,甚至連玄力境界也水漲船高,無限逼近於不滅境。

這算是管亦青送他的一份大禮,雖然他並沒有明確地提出什麼要求,但玉凌卻心知肚明。

對方是吃准了他不會平白受人恩惠,所以不惜以這種方式來逼使玉凌幫他照看好煉火宗。

這樣,死的就只是他管亦青一個人,煉火宗仍將繼續傳承下去。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宗主,這輩子,還真是失敗啊。”管亦青的聲音若有若無,黑色的火焰從他腳底燃起,頃刻間就灼燒而上,將他的血肉、經絡、骨骼統統焚成灰燼。

“爹!”

裴天令瘋了一般掙開徐詩槐,幾步衝到管亦青身前,緊緊地抱住他,試圖用自己那微渺的玄力去阻止烈火的燃燒。

“天令,再見了。”

管亦青平和地望着他,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無悲無憂。

他抬起手想要抹去裴天令臉上的淚,可剛剛抬起一半,森森的黑火已經焚燒而過,直至連他的頭顱也燃成了黑灰。

一代煉火宗宗主,就此隕落。

哪怕生前如何叱吒風雲,如何稱霸北境,死後也不過一抔黃土。

玉凌一陣沉默,他的大循環已經慢慢消化了管亦青的幽冥天火,體內的暗傷也修復了七七八八。

他看了看手裡的天火令,又看了看彷彿失去了魂魄的裴天令,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雖然曾經是敵人,而且一旦有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管亦青,但他對這位北境第一魔頭其實並無多少憎恨。

一個人的立場決定了一個人的選擇,管亦青也不過是做出了他認為最正確的選擇。

徐詩槐默默地走上前,看着裴天令跪在地上,旁若無人地一點一點捻起散落在地黑灰,心底驀地一陣酸澀。

在管亦青死後,她的思緒彷彿也變得空空落落,一切恩怨愛恨,盡皆化作虛無。

管亦青都放下了,也許,她也該放下了。

徐詩槐默默地遞給裴天令一個結實的玉瓶,後者遲疑了一下,將捧起的黑灰順勢倒進了瓶子里。

徐詩槐輕聲道:“管亦青,下輩子……你要是再遇到我姐姐,記得對她好一些。”

她捧起最後一抔骨灰,灑進瓶口,心頭終於釋懷。

塵歸塵,土歸土,若有來生,祝你們白首不離。

陽元老幾次欲言又止,此刻終於是忍不住了,幾步走上前道:“詩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詩槐拉住裴天令的手站起身來,後者使勁地掙扎了一下,徐詩槐卻不為所動,只是望着陽元老道:“這個孩子,從今以後就是雪峰的人了。”

“什麼?!他剛剛可是把管亦青叫爹,這分明……”陽元老震愕道。

“但他是我的外甥,也是一忱的外甥。”徐詩槐沉聲道。

陽元老:???

眾人:?!!

“你、你……詩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陽元老只感覺眼前一黑。

徐詩槐淡淡道:“反正煉火宗現在也滅不了了,管亦青這一手玩得妙啊,直接把鍋甩給了雲盟主,現在可好,他成了煉火宗宗主,我們又該如何處置這些長老?”

“這……”陽元老一陣木然,今天着實有太多信息量鋪天蓋地地湧來,讓他這腦子都快轉不動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發現還是一團漿糊之後,索性看向玉凌道:“雲盟主,你可否能解釋一下,你為什麼……修鍊的是煉火宗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