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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暗黑邊境的寂靜幽谷。

天幕漆黑,不見月影星光,深沉的黑暗籠罩着碧波潭水,幽祭仍在沉睡。

鬼面少女一身土黃戰袍,佇立潭邊,夜風輕輕吹動她的袍裾,她怔怔凝望着水底不省人事的魔界公主。

沒有一絲外界光照的潭底,僅憑紅蓮周身自帶的淡淡紅芒,就足以讓冰凝看清她的臉龐。

這個一身男裝的英氣女子,此時安安靜靜地躺着,眉目間終於顯出一絲平日難尋的女兒溫柔。她雖算不得漂亮,但自有一種魔族公主的不屈傲氣,一種不矯揉、不造作、堅毅頑強的美感。

冰凝暗道,若不是因為不知名原因她總要和自己作對,自己真的不會那麼討厭她。

紅蓮一身紅衣袍澤,看的冰凝不自禁又想起了炙弦,想起了夏弦,想起了墓窯的紅燭……還想起了白澤兔他們說過的話,關於混沌聖火,關於炙弦和紅蓮。

狐狸在哪裡呢?他還好嗎?

炎烈為什麼要把他擄走呢?應該是為了聖火吧,也許,還為了紅蓮。

魔尊不會傷害他的,炙弦會配合修鍊聖火嗎?

他,會娶紅蓮嗎?

此時此刻,冰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善良嗎?邪惡嗎?都不是吧。

也許,她只是無可奈何。

紅蓮,你為什麼要那麼討厭我、折磨我、威脅我!?

紅蓮,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是你逼我做出自己都覺可怕卑鄙的事!!

夜風,漸漸大了,鬼面人的戰袍下擺開始在風裡飛舞。

急風沖入懷裡,像要把人扯碎一般,內心的黑暗蠢蠢欲動,從不知名處伸出黑色的魔爪,抓住她的身體,掐住她的脖子,想把她拉入罪惡深淵。

魔爪從她眉心拔出了寒月,鬼面人手持彎刀,暗下決心,跳進了碧波潭中。

冷冷的寒月冰刃貼上公主微紅的脖頸,拿刀的纖纖玉手微微顫抖。

她沒有傷害到你啊……她沒有泄露你的身份啊……她沒有搶走你的狐狸啊!

不!她想用紅蓮業火燒死你!她只是還沒玩夠你!她只是想要挾你!她隨時都會揭露你!

你必須殺了她,否則,死的就是你!

你必須殺了她,她是個向炙弦提過親的女子!她是魔界的公主,她有魔尊的後台,她若想和你搶,你搶得過嗎?

不……冰凝,你那麼想殺了她,到底是因為怕她揭發你,還是怕她搶炙弦?

可惡……

冰凝站在潭底,心裡亂成一團,掙扎、糾結、矛盾、分裂、痛苦……糟透了的感覺!

忽然,她感到頭頂有奇怪的光射向自己,仰頭望去,竟是幽祭一雙閃着黃橙橙熒光的眼睛。

幽祭的目光帶着疑惑,頭頂最中間的圓耳朵前後擺動,似在問冰凝:你在做什麼?

冰凝與幽祭默默對視片刻,忽地收起寒月,飛身上岸,落在幽祭身邊。

她抬頭望着幽祭的眼睛,淡淡問道:“幽祭,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幽祭點頭。

冰凝又道:“水底的女子不是好人,她傷害你,傷害我,你殺了她,好嗎?”

幽祭似乎愣住了,怔怔望着冰凝,頭頂圓耳不停地前後擺動。

“她是惡人!是她傷害你!是我救了你!是我幫你把降魔杵拔出來的!你應當聽我的,殺了她!”

幽祭目光沉了下來,隨即再次點頭。

冰凝長舒一口氣,走遠兩步,轉過身背對幽祭和潭水,雙目看向漆黑的遠方。

隨即身後“撲通”一聲水花炸響,冰凝知道是幽祭跳了下去。

冰凝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這到底算不算自己殺了她呢?

她突然後悔起來。

冰凝猛然轉身,想要叫回幽祭,卻見他正在潭中划水,劃向碧波潭對岸。

冰凝向對面望去,但見一個戴着斗笠黑紗的黑衣人正佇立岸邊,手提一盞明燈,閃着幽幽藍光。

“幽祭,你犯糊塗了……”

年輕男子的聲音,陰森詭異,有種魅惑的輕微沙啞,聽不出語氣心境。

幽祭很快游上對岸,抖了抖身上水花,在那黑衣人身邊乖巧地趴了下來。

黑衣人沒再看幽祭,只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對岸的鬼面人,他的斗笠帽檐遮住了眼睛,面上黑紗遮住了鼻子下巴,一身黑袍無任何點綴,周身散發著陰冷之氣。

冰凝看得不寒而慄,只覺此人如從墳堆里爬出來一般,沒有半點生氣。

黑衣人如鬼魅般一眨眼就出現在冰凝面前,然後也不看她,自顧自緩緩盤膝而坐,動作輕柔優雅,未發出半點兒聲響。

“我們談談。”

黑衣人同樣似從墳堆中冒出的聲音又道。

鬼面人退後兩步,在離黑衣人稍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坐下。

黑衣人面向水潭,幽幽說道:“炎公主,你也敢動?”

鬼面少女身子抖了一抖。

“我沒有……”

“你有。”

“你都看見了還問我幹嘛?敢問高人,從這裡怎麼去血河?”

那人沉默片刻,冷冷道:“我不會讓你進暗黑城的。想去血河,你就得從炎城門出去。”

“這……為何我不能去暗黑城?”

“因為我不認識你。”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少油嘴滑舌。”

冰凝心下一陣哀嘆,抬眼向對岸那四仰八叉自己玩鬧着的黑獅子望去。

“你是幽祭的主人,是我救了你的寵獸。”

“我不是,你也沒想救他。”

鬼面少女聲音拔高了些,“是我救了他!”

黑衣人輕輕冷笑,沒有答話,伸出慘白的細長手指,在前方空中划出三個藍光顯示的字跡。

夜闌。

三個字寫得毫無章法,如一個人用左手寫的一般。

“夜……闌……,這麼複雜的名字……我叫小石,現在我們可算認識了。”

鬼面少女用友善到幾乎是討好的語氣拉攏着夜闌。

“小石……哼……”

夜闌冷哼一聲,冰凝聽着很不舒服,卻不明所以,於是也不指責。

黑衣人和鬼面人的交談陷入一片死寂,二人都自顧自望着對岸的幽祭,他此時像是玩累了,又趴伏下來,愜意地舔着爪子。

夜闌的藍燈不知何時光芒漸盛,整個碧波潭水和岸邊景物都泛起幽幽藍光。

“幽祭,過來。”

夜闌鬼魅一般的聲音突然打破沉寂,他慢慢站了起來。

幽祭隨即遊了過來,敏捷地跳上岸,他一抖鬃毛,水花四濺,黑衣人毫不在意,倒是那鬼面少女見水花襲來,條件反射地起身躲避。

“拿來。”

夜闌沉聲對幽祭道。

七耳黑獅隨即張大了口,接着就有一根泛着玄青色幽光的杵棒從他口中飛出,在半空中飛轉幾下,然後落至夜闌高舉的右手上。

夜闌單手托着降魔杵,放在眼前專註凝望,少頃,微微看向一邊正面朝黑獅似在思考什麼的鬼面人。

“拿着。”

冰凝聞言,氣息一窒,愣愣上前兩步,接過舉向她的降魔杵。

“這是何意?”冰凝疑惑不解。

夜闌輕柔地摸了摸幽祭的黑亮鬃毛,隨即又望向潭水對岸,然後,緩緩坐下。

他坐定後,幽幽地道:“現在,你是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