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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是謙謙君子貌,謝梨安卻知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的道理。穿梭在權臣顯貴間,便免不了為人處世之時多留那麼幾個心眼。

他心知瀋水煙四處揚江湖豪氣,必然時時刻刻都在得罪人,更何況動輒便要了人性命,想來早已惡名在外。來人若是平常之人,那墨軒隨意提及的瀋水煙三個字,難道就這麼巧便被他聽見了?想來不是甚麼普通的讀書人,故而在外處處都留了心眼。

“小兄弟許是誤會了,我們不曾提到什麼沈姑娘。”謝梨安想將他隨意應付,好快些上路。

那少年輕笑了一聲,然後抬起一雙桃花眼若有深意道:“公子像是有些防着小可?”

謝梨安聞聽他這樣問,便有些尷尬,勉強笑道:“謝某絕無此意,只是實在無可奉告,我們不過是平頭百姓,怎麼會與那樣瀟洒的江湖人有什麼交道呢!”

少年點了點頭,也不曾再固執追問下去,便抱拳道:“既然公子這般說,小可也不能太過無理,此番便與公子別過,若是日後有緣,再與公子好生交談。”

謝梨安與他還了禮,二人便不再說什麼,許悠南擇了相反的路離開了。

那墨軒似是還不曾弄明白狀況,茫然看着少年離去,謝梨安拍了他一下方才回過神來,略有些失望道:“少爺,我瞧見挺好的一個少年,你怎麼對他這般防備?”

謝梨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墨軒,不懷好意地問道:“怎麼,莫不是你對他有甚麼斷袖之情?”

墨軒聽罷霎時紅了臉,他是個木訥之人,從不曾細心此事,驀然被謝梨安這般問起不禁有些心蕩神迷。

“少爺莫要玩笑我,墨軒這輩子只服侍少爺一人,怎麼會想着別人。”

見他說得這般殷勤,謝梨安倒也有些動容,便不再戲弄他,低聲與他說道:“瀋水煙莫要再提起了,她是個招災惹禍的主,我們這一路能不惹事兒最好,安安穩穩地過去,平平靜靜地見着燕雙公主最好。”

墨軒也知輕重,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二人翻身上馬,見曈曈曉日已上三竿,便更加快了步伐。

依墨軒所言,余翠城與滄水城相鄰,同飲雲水河的水,按理說不過是規模小了一些,不因有太大差別。但真的到了這一座城,謝梨安只覺得此地市景比之滄水城差了許多。

“墨軒,此地真是余翠城?”謝梨安站在城門之下有些質疑問道。這城門着實不夠大氣,門口的守衛也有些不甚精神,來往有些行商之人,卻皆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

“少爺,不會有錯,上一次應鶴林王之邀來過此地,你瞧這城門之上不是也寫着余翠城三個字嘛!”

謝梨安隨他所指抬頭看去,確是有三個行楷大字,似是眼熟。思忖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是了,我有些印象了,當時還曾好奇,怎麼堂堂鶴林王會來此地。不過這余翠城雖小,卻也不失風情,俗緣千劫磨不盡,翠被冷落凄余馨。小而雅,也算是個玲瓏城。”

越往城內走,倒也漸漸有了人氣,謝梨安下了馬擇步行前進,將馬匹隨意送予了路邊行乞的小苦人兒。

市井之內也不乏有商人的吆喝聲,零星的瓦舍勾欄也有幾縷鳳吟鸞吹傳出,酒樓食肆也有四溢香氣飄散而來……但即便如此,卻依舊不免蕭條之感,行路之人總有疲乏勞頓之態,言笑晏晏的唯有秦樓楚館的鶯花美人。

這蕭瑟之景連墨軒都看出了端倪,不禁湊近謝梨安附耳道:“少爺,我怎麼覺得這余翠城似與印象里不太一樣?”

謝梨安好奇問道:“此話怎講?我是也察覺異樣,想聽聽你的感受。”

墨軒神神秘秘道:“彼時來時,不說有滄水城那般恢弘大氣,但也不乏有民安國泰風調雨順的安然,但今日所見,竟覺得是……”他忽然閉了聲,小心地底下頭。

“怎麼,你怕甚麼,儘管說便是。”

“竟覺得是暴戾恣睢的佞臣所治理的……墨軒,墨軒不是在說秦家公子……”這墨軒原是惦記着謝梨安曾讚美過秦知府家的公子,因而有些顧忌。

謝梨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覺笑道:“你何須這般在意我說的話,我也不曾與他相處過,到底是怎樣的人我也不知,不過是靠着那一張名帖斷人罷了。不過若是事了之後還有閑暇,我倒是真想去拜訪一下。此時還是先尋到辭鳳樓要緊。”

墨軒回道:“這般無頭蒼蠅一般尋也不知道尋到幾時,不如我擇人問個路,也好避免走回頭路。”謝梨安聽罷有理,便隨他去問了。

路邊站了一會兒,只聽身旁路過的老婦人與自己尚是垂髻之年的兒子惴惴道:“待天再暖和點,我便送你去南方姑姑家去住,這余翠城快要呆不下去了。”

謝梨安聽之詫異,尋思一會兒還是將老婦人禮貌叫住了,甚是謙恭地問道:“老人家,晚生有不明之處想問則個。剛剛聞聽您說,余翠城呆不下去了,是……是何意思?”

老婦人長嘆了一聲道:“小夥子你是外鄉人吧,許是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苦。”

“莫不是知府大人不作為?”

“錯啦,秦知府可是難得的好人,可不久之前忽然就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余翠城無人管束,那些個惡徒都出了來,燒殺搶掠無所不作。”

“不見了?好端端的大活人怎麼就會不見了?”

“小夥子這話問的好,我卻也想知道啊!哎!反正我們平頭百姓是沒甚麼指望了。”說著便擺擺手不願再理他,牽着小男孩就走遠了。

老婦人之話甚是稀奇,朝廷任命的知府,說不見就不見了,此時竟也不曾傳入宮內,若說沒有心懷鬼胎之人從中作祟那就奇怪了。

尚在思忖婦人之語,只見墨軒怏怏趕來怫然不悅道:“我瞧這余翠城怎的這般詭異,不過就是問辭鳳樓在哪裡,一個個的都像是見了鬼似的。”

謝梨安安慰道:“許是瞧你是外鄉人故而有些戒備,這辭鳳樓在哪裡你最後問出了嗎?”

墨軒皺了皺鼻子道:“甚麼都沒問出,連個搭話的人都沒有一個,我瞧那地不是甚麼樓,根本就是海市蜃樓吧!”

詩云:

梁園日暮亂飛鴉,極目蕭條三兩家。

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