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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梧亭雖跟着父親總在那辭鳳樓里,卻從來對這些淫詞艷曲提不起興趣。每每父親與達官貴人聲色犬馬之時,他都要尋個理由獨自離去,因這事兒,他不曾少被父親指責,而菀檸也曾說過,他這樣的公子,在官場上該是不被待見的。

想來今日來此樑上燕,也是稀罕事,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把心裡的事兒都放下,好生聽一回戲罷了。

見那台上的浣蓮兒,頂插如意冠,身着白色綉馬面裙子,圓領半肥袖明黃色上身,下系裙子,外又穿魚鱗甲,系著腰箍縹帯,披着珠串雲肩,手執一對鴛鴦劍。那氣勢,頗有當年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的風采。

跟着台下人喝了幾聲采,蕭梧亭拉着一個忙着端茶倒水的小廝問道:“你家蓮相公所唱為何戲?”

那小廝道:“此乃《霸王別姬》,是蓮哥兒專門為蘇老爺準備的。”

他雖不精通戲曲,卻也讀過《霸王別姬》,心中更是不解,不禁問道:“甚是稀奇,這蘇老爺身為將軍,如何喜歡這一齣戲?”

“何止是喜歡,每每來此非此戲不聽,更甚有《十面埋伏》,蘇老爺有興之時還會上台與我家蓮哥兒同唱,那風采,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從不曾見過哪位伶人有我家哥兒這般本事!”

想來這小廝也是浣蓮兒的戲迷,說及此話時,連那茶水都顧不得了,手舞足蹈說著浣蓮以往的風姿,也將那蕭梧亭聽得入了迷。

“在下還有一事不解,蘇將軍如此喜愛這幾齣霸王戲,小哥兒你可知其中典故?”

那小廝湊近他道:“公子有所不知,蘇將軍征戰邊疆之時,曾有一愛妾與之共行,但至道盡途殫之時,這小妾隻身衝進敵營,替蘇老爺解了圍。據說蘇老爺離開時,還能聽見遠遠傳來十面埋伏的琵琶曲,甚是哀婉傷情。”小廝說著搖了搖頭,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蕭梧亭對感情一事略有些木訥,故而不能感知其間傷懷處,只笑道:“聽你說得這樣動情,似是當場看見似的,莫不是當初你也跟着去的?”

小廝一本正經道:“公子是外鄉人,自然對此事不知,這滄水城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是懼怕這蘇老爺,故而無人敢提及。”說罷似是又想到了什麼,神神秘秘道:“聽說那女子,她呀不是小妾!”

“什麼?你剛剛還說是小妾的,怎麼這一會兒又不是了?”

“哎呀,我也說不清楚……”這小廝還欲再說,可那邊已有人喊着送茶,他便拎着茶壺急急匆匆地過去了。

蕭梧亭也不曾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倚在窗邊看外面的一片繁華景緻。

相比余翠城,此處可真真是欣欣向榮景,街南綠樹春饒絮,樹頭花艷雜嬌雲。

蕭梧亭正悠閑品茶,忽然看見一個身着綠衫身形纖瘦的少女匆匆而過,身影似是終日里跟着菀檸的小丫頭翠眉。蕭梧亭大驚,如何她會出現在此地?因心中甚疑,便急忙放下茶盞追了出去。

可到底不曾來及,人海茫茫再尋不見她的蹤跡了。

又等了一會兒,終是無處可尋,無奈只得棄了尋她的念頭,又想那翠眉此刻該是呆在辭鳳樓里,無故是不能隨意出來的,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正欲回頭,便只見浣蓮兒站在門口,戚戚焉看着他。他此刻不曾卸妝,仍舊一副女兒像,又剛唱了《霸王別姬》那樣的悲情戲,眼角因此還掛着晶瑩淚,好不讓人心動。

“公子怎麼出來了?”浣蓮開口問道。

那蕭梧亭愣了愣,因不想將剛剛的事說出,便隨意扯謊道:“因那園子里有些悶熱,因此出來透透氣,正要回去呢!”

可那浣蓮似是不曾信他這句,上前又攜了他的手問道:“公子是嫌蓮某人這戲唱得不好嗎?”

蕭梧亭方才知道自己剛剛這衝動之舉,無意間將這伶人傷了,急忙笑道:“蓮兄弟哪裡話,你是一等一的名角,又哪裡需要在乎在下?我是個粗鄙之人,因此這陽春白雪不能欣賞,但蓮兄弟這出《霸王別姬》,連我這從不看戲的人也動容了。”

浣蓮兒忽嘆了口氣,勉強笑道:“公子還是進來吧,昨夜下了場怪異的雪,因此不免蕭索,莫要被風吹到了。”說著便要領他進去。

但那蕭梧亭心中念着那看似是翠眉的女子,因此駐足不止,猶豫一會兒問道:蓮兄弟,在下有一事想與你請教。”

“蕭公子但說無妨。”

蕭梧亭抬起手指着那綠衣女子去的方向問道:“那條路往前去是甚麼地方?”

浣蓮抬頭看了看,笑道:“也不是什了不得的去處,往前去便是謝太傅的府邸,若是走到頭,便是那有名的青玉小樓‘桃枝’了。”

“謝太傅?”蕭梧亭皺眉似是不解。

“蕭公子如何會不知?這謝太傅為人低調,可是他有個難得的好兒郎,名喚謝梨安,是這裡遠近聞名的風流公子。那青玉小樓便是他的,蕭公子若是有機會不如一去,那可是個有去無回的去處喲!”

蕭梧亭心下一驚,如何會是有去無回,莫不是同辭鳳樓一般是個陷阱?

“蓮兄弟這句有去無回,指的何意?”

浣蓮笑道:“公子莫要誤會了,蓮某人的意思是,那是一處瑤池仙境,花天錦地,紅飛翠舞,沒有哪家公子能抵擋住那般偎紅倚翠哩!”

“原是這樣。”蕭梧亭附和道。他到也曾對那一處青玉小樓有所耳聞,卻不想竟比所聽所知更勝一籌,想來若是得空了,還真該去一趟才是。

蕭梧亭正欲再問這青玉小樓,便只聽裡面喚道:“浣蓮秀,那蘇老爺已經扮好了,你快過來吧!”

浣蓮對着裡頭應了一聲,對蕭梧亭道:“蕭公子也別在這裡站着了,弄得蓮某人好生自責,恐怕不曾將公子服侍好。”

蕭梧亭見盛情難卻,便與他一同進去,又坐回那一處僻靜,卻一心挂念那匆匆而過的綠衣女子,再無心聽曲。

詩云:

洛陽女兒惜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