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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有午牌時分,天色漸熱,又有些微風,夜裡莫名的那場雪俄頃便化了一半。

只聽那浣蓮兒一段凄厲歌聲:“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贏秦無道把山河破,英雄四路起干戈。寬心飲酒寶帳坐……待聽軍情報如何。”便是一陣叫好之聲。

蕭梧亭聽之無趣,只以為這不過是文人墨客的把戲罷了,想來若真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又怎會拘泥於兒女情長?

再來這虞姬不過一歌女罷了,雖容顏傾城,才藝並重,舞姿美艷,但在蕭梧亭眼中,女子也該如菀檸那般傲骨嶙嶙才該是美的。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隨着楚霸王的一聲嘆息,劇也終了。

蕭梧亭跟着眾人喝了幾聲采,便欲去後台尋浣蓮。才剛起身,便有一小廝欠身道:“蕭公子,請隨我來,我家蓮哥兒請你過去。”

蕭梧亭應了一聲,便隨這小廝繞過迴廊,不曾進那後台,直往一幽靜花園去。

才剛進這花園,便遠遠看見亭子里坐着浣蓮,此時已換了一身竹青對襟長衫,用墜玉小冠束着髮髻,好一個絕代名伶,瀟洒綠衣長,滿身無限涼。

那小廝上前說了一聲,浣蓮抬起一雙媚眼看着蕭梧亭道:“蕭公子請坐。”蕭梧亭回了一笑,便在他對面坐下。

“蕭公子,才剛將蘇老爺送走,實在不能得閑,恐怕冷落了公子。”

蕭梧亭道:“不妨,也不及這一時半會兒。”

那浣蓮忽顯為難,猶豫些時方才開口道:“因剛剛事兒多,蓮某人這裡有些事不曾清楚,可否請教一二?”

蕭梧亭不知其意,只道:“蓮兄弟儘管問便是了。”

浣蓮囑咐小廝沏了壺茶,與蕭梧亭倒了半杯遞給他道:“那一直跟隨鶴林王的小香蘭,公子可知去了哪裡?”

蕭梧亭不曾料到他會問及此人,聞之一怔,嗆了口茶。

那浣蓮見罷掩嘴笑道:“公子莫要多心,蓮某人素來不愛打聽事兒,只是這小香蘭,他本是與我一個師父出來的,不過是落到兩家主子手裡,因而已有好些年不曾見過了。細算來也是同門,蓮某人不得不問一句。”

“在下無有此意,只是我與那鶴林王不甚熟悉,只知他惱這小香蘭與秦公子私會,一時氣上心來便說要將他趕走,送去哪裡卻無人知道。不過蓮兄弟莫要擔心,許只是氣話,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接回來了。”

浣蓮點了點頭,又唐突問道:“公子可曾見過謝公子?”

“哪個謝公子?”蕭梧亭隨口問道,話剛出口,登時明白他該是聞的謝梨安,便心裡暗自慶幸自己這無心之語。

果不其然,浣蓮道:“便是那太傅家的少爺,因他久不曾歸家,謝太傅甚是心急,已鬧得滿城風雨了。”

蕭梧亭聽罷尋思道:那謝太傅雖是文官,可也是位高權重之人,若是說了實話,傳到他的耳朵里,保不定會招來什麼麻煩,到底還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明日回去了,便找個機會將那謝梨安送出來,權當無事。

這般想來,他便笑道:“不曾見過什麼謝公子恩公子的,不過公子不歸家,恐怕只是出門遊玩樂不思蜀罷了,何須着急?”

“哦。”浣蓮應了一聲,“蓮某人還以為他去了你辭鳳樓呢!”

蕭梧亭心下一驚,抬頭看着面前氣定神閑的浣蓮,只覺得此一時的他已然與剛剛不同的,眉眼之間似是多了一份陰險,看得蕭梧亭甚為不安。

他不知如何回應,便只將茶水吃個不停。那浣蓮也跟着吃了幾杯,便淡淡道:“趁着天色尚早,不如趕緊上路吧!”

正此時,只聽外面忽然吵嚷不休,遠遠便聽見有人喊道:“把你們那浣蓮秀給我喊出來!陪大爺我喝酒唱曲!”

浣蓮聽罷微微皺眉,站起身對蕭梧亭作了個揖道:“容蓮某人去看看先。”蕭梧亭點頭,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只見台下的戲迷已散去不少,剛剛蘇將軍坐的那把紅木高椅上此時正靠着一個公子。

這公子也算一表人才,絕不似路邊的渾兒,倒像是個正經的讀書人。可他如今雙頰泛紅,渾身散發著酒氣,不時還打個酒嗝,想來是酒吃多了,便仗着酒勁前來尋釁滋事。

浣蓮只看了一眼便怒道:“哪裡來的莽漢,我這戲園子豈能讓你們這些人給糟蹋了?”

那醉公子聞聽聲音,便抬起一雙酒酣朦朧眼,招了招手笑道:“好一個俊俏的小娘們,可不能浪費了。大爺我有的是銀子,你開個價,唱幾齣好聽的來聽聽!若是把爺我唱高興了,我還有賞!”說著把十錠亮白的銀子拍在桌上,翹着蘭花指將它們一一排好。

一席話說得浣蓮臉紅一陣白一陣,想來他雖是戲子身份,可也是個遠近聞名,哪裡受過這等侮辱!

浣蓮咬咬牙道:“顧榮琛,莫仗着你爹是謝太傅家的管家,就這般囂張跋扈。謝太傅他尚不曾像你這般沒眼力,你又哪裡來的這份膽子!”

“不過是來討個樂,讓你唱你便唱,讓你喝你便喝!區區戲子何來這麼些道理?”

浣蓮忽然抬起頭,看着他冷笑道:“顧公子,蓮某人明白了。因是前些日子你請我出遊我不曾應你,故而記下了那份仇,今日在眾人面前要讓我出醜,好一解心頭之恨不是?”

那顧榮琛愣了愣,似是酒登時醒了一半,半晌不曾說話,卻不多時,瘋笑起來:“你不說大爺我都不記得了,浣蓮兒,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與爺陪酒的嗎?你可別弄錯了,我顧榮琛有的是銀子,哪裡找不來一個唱戲的!”

他的話說得愈發過分,言語間俱是不敬,倒是把一旁的蕭梧亭也惹惱了。

那蕭梧亭是個斯文人,不會說甚麼渾話,只好言道:“佛有言相由心生,我見公子也是個書生模樣的好人家,如何要學那些窮極兇惡之人?到底是不好的。”

這公子冷笑一聲,上前拽住蕭梧亭的衣襟道:“我不曾來說你,你倒是說起我來了,你是哪裡來的人面獸心!莫要在大爺面前耍心思了!”

蕭梧亭聽出此人話中有意,便知道他雖帶着三四分酒意,卻實是假醉,因此倒也不怕了,只盯着他的眼沉了聲問道:“公子有話直說,何須玩這套梁山好漢的把戲!”

詩云:

親故平生欲聚散,歡娛未盡尊酒空。

自嘆青青陵上柏,歲寒能與幾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