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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蘇凝玉與謝梨安二人都靜在原處。墨軒也慌然察覺自己這一舉動有多無禮。

在大宅子里呆了有四五年了,竟也不曾改掉當初的莽撞。墨軒心裡暗暗懊悔,有甚麼好急的,非要這般闖進來,話不曾說完,卻又惹得二人不悅,還在蘇門小姐面前丟了謝家的臉,等會兒必免不了一頓責罰。

果然,不多時便聽見謝梨安微怒道:“墨軒,你莫要胡鬧!”

墨軒一時不知辯解些什麼,怔怔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倒是那蘇凝玉忽然笑了出來,略帶玩笑道:“這小書童甚是精明,曉得防着我哩!”

謝梨安趕忙道:“小姐莫惱,他不過也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哪裡是隨便說說的,他是真的不怎麼待見我呢!罷了罷了,今日能討到謝公子的一壺茶,凝玉也不虛此行,不如改日,我再將公子約出……”說罷似是想到什麼,兩隻眼睛靈巧地轉了一下,繼而換了笑容道:“不多日便是上元佳節,公子可有甚麼安排?”

謝梨安趕忙道:“我是個閑人,怎麼會有安排呢?”

“那這樣便好,上元佳節,我在雲水河上的灧秋橋上等公子,還望公子不會將小女子冷落。”凝玉說罷起身微微欠身作了個揖。

見她這般舉動,謝梨安也站起身來回了個禮:“小姐要走?這倉庚喈喈,采蘩祁祁,何不多坐一會兒?”

“不打擾了,一來今日,本就是瞞了父親出來的,需得儘快回去,二來已經見着公子,凝玉也知足了。”

謝梨安雖着實想留她下來,但聞聽她這樣說,心知不能勉強,便就無奈與她說了些道別的話。

墨軒讓到一邊,不敢看她,凝玉也不曾再對他多說什麼,款步下了樓去。

謝梨安與墨軒二人跟着,將蘇小姐送至了門口,只見那凝玉回頭莞爾一笑道:“謝公子,上元節之約,你可別忘了。”

謝梨安回道:“自是不會忘的,雲水河上灧秋橋。”

凝玉微微點了點頭,繼而看向墨軒,意味深長道:“還有啊,小兄弟,我可不曾說什麼刑天閣,我說的是拂柳亭,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的拂柳亭,雖靠刑天閣是近了點,可到底也不是同一個地方,你可……不要往別處想了。”

墨軒一抬眼便對上她的眸,心中有些慌亂,趕忙低下頭退到了一邊。

小丫鬟巧月走過來扶着蘇凝玉上了轎子,放下轎簾後對墨軒皺了皺眉,又輕哼了一聲,像是在嘲笑他。

墨軒見罷有些臉紅,他與謝梨安不同,不怎麼與女子相處過。

見那頂玲瓏小轎抬遠了,大堂之內才復又響起引商刻羽之樂。

“墨軒,你過來。”謝梨安面不露色地喊了一聲,便向三樓走去。

墨軒愣了一下,忐忑地跟了上去,他必然料到少爺是因為自己剛剛的無禮之舉,才這般不悅。

來至三樓小憩的清雅小屋,墨軒知禮的關上門,但不敢離謝梨安太近,只在門口站着。

“你莫要怕,我不會責備你,只是想問你一些事。”謝梨安淡淡道。墨軒這才畢恭畢敬地走了過去。

“那刑天閣是甚麼了不起的龍潭虎穴,同你說得這般去不得?”

“聞聽刑天閣,取刑天為名意為誓戮天帝以復仇,《山海經》里有言:刑天與天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少爺,刑天閣的人,他們這是要反啊!”

謝梨安聽罷久不言語,便就算是兩耳不聞朝政事,但因在太子身邊呆得久了,隱蔽之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他不曾追問下去,草草回道:“此話不必再說,恐隔牆有耳惹火上身。”

“那……那個蘇家小姐之約,少爺是否需得斟酌一下?”

“斟酌什麼?”謝梨安起身伸了個懶腰。

“那小姐是蘇將軍家三小姐,今日來得莫名,剛又提及刑天閣,墨軒是怕來者不善,貿然應了她,許是會對公子不利。”

謝梨安似是不曾聽見,打了個哈欠似是有些乏累,揉了揉腦袋淡然道:“這紙醉金迷的日子我也有些倦了。”

墨軒識趣,便不再多說什麼,取了雀金裘替他披上,又將紫玉佩替他戴在腰間,順口問道:“公子想去哪裡轉轉?我也覺得,總窩在這小樓里實有些廢了這大好的時光。”

謝梨安略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取了桌上的摺扇道:“這扇子是何人給的?我瞧見已放在這裡有數日了。”

“少爺,是那日路過一家名叫樑上燕的戲園子時,一個名叫浣蓮秀的戲子擲下的。”

墨軒說話間,謝梨安已然將那摺扇打開,只見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好一副悠然的田園景,不得不讓人覺得,這擲扇之人是個出水芙蓉般的文靜女子。

謝梨安不覺露出一點笑容,輕聲念道:“樑上燕……這戲園子的名字倒是取的有趣。”

墨軒聽罷也看向那扇子,不解問道:“少爺,這名字又哪裡有趣?”

謝梨安笑道:“有詩春日宴云: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原是這樣,許是班主是個好詩詞歌賦的雅士。”

謝梨安又道:“班主雅緻,這擲扇之人也是有趣,浣蓮秀,取自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戲子自是多情不假,但有此番風情之人,定也不是什麼俗人。”

墨軒聽得雲里霧裡,少爺好詩詞歌賦,這他知道,故而自己平日里也抽空讀些詩文,但到底還是資質不夠,常常也聽不懂少爺在說什麼。

“那墨軒等會兒就安排人將她接來青玉小樓。”

“唉!來了青玉小樓,多少會有那麼一些不自在,不如就悄悄進那戲園子,也與那些票友戲迷一起,端杯清茶,偶爾跟着哼幾聲,唱到動情之處,也叫幾聲好,豈不是有趣?”

謝梨安說得入迷,將那摺扇拿在手中不願放下,許久笑道:“咱們今日不做他事,就去見見這個擲扇的戲子浣蓮秀。”

詩云:

公子風流嫌錦繡,新裁白紵作春衣。

金鞭留當誰家酒,拂柳穿花信馬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