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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梨安只恨自己一不留神便起了小性子,那符姓公子不過是蘇家小姐的表哥罷了,自己好端端的,又有什麼不滿的?愈是這樣懊惱,便愈是唉聲嘆氣,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可怎生是好?黑茫茫一片到哪裡去尋那蘇家小姐呢?

謝梨安心內又是擔心,卻又不敢擅自離開,只怕那小姐又折返回來,見不着自己便又起了他心。

這般左右為難,他無奈對着蘇凝玉離開的方向喊道:“蘇小姐還是回來罷了,只怕前面有豺狼虎豹,恐嚇着小姐!”

一句罷了,卻只有回聲陣陣,絲毫見不着人影前來。謝梨安不禁長嘆一聲,自嘲道:“原我是這等不討人喜的人,平素里那些獻殷勤的人,大抵也是隱忍着的。”便愈發消沉,垂頭喪氣,連那梅浮溪也不想去了。

萬籟俱寂,謝梨安偶爾仍抬頭張望一番,四周卻只有犬吠聲起,偶爾有飛鳥嘈雜,放在往常,這樣的景緻他必然能有雅興作賦一首了。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謝梨安哀婉嘆息,卻忽聞身後有銀鈴笑聲起,喜得頓展眉頭,向著那聲音看去。

只見樹影娑婆間,那蘇凝玉正牽着馬緩緩向他走來。謝梨安見罷亦翻身下馬,匆匆上前道:“小姐,你可不知在下是怎樣擔心你的!”

蘇凝玉嘟着嘴道:“公子,你真真是連撒謊也不會呀!你對着這朗月,對着這寒鴉,還有那閑心思吟詩,哪裡像是在擔心我?我若不是自己走出來,只怕你我便再沒見面之日了。”

謝梨安慌忙道:“小姐哪裡話,在下必然是擔心不迭的。想你小小姑娘家,哪裡能獨自在這深山老林里?若真出了什麼事,只怕在下死了,也……也來不及了。”

“好端端的,又說什麼死?你要是想着死,儘管尋個沒人的去處,可別讓我看見了!”蘇凝玉微嗔道。

謝梨安亦聽出她的嬌嗔,曉得她也不似原先那樣惱了,便笑道:“姑娘才剛一人去了哪裡?在下喚了幾聲,你怎麼不理我?”

蘇凝玉抬起眼看着她,然後背着手在他面前踱着步道:“別想着套我的話!要說別的,你得與本小姐賠個不是先!否則管你是誰,我丟下可就不回來了!”

謝梨安經了才剛的那小小一別,如今重新見了她,早已是滿心歡喜,聞聽她這樣一說,忙來作揖道:“凝玉姑娘原諒,在下山野皮膚,心拙口笨,言語間多有冒犯,姑娘莫要與我一般計較。”

“你也知道你冒犯了?那趁着如今,你答應我幾件事。”蘇凝玉仍做嗔狀。

“莫說幾件,幾十件也行!”如今只想討得她的歡心,這謝梨安也是沒了主意,只曉得順着她的意思說話。

“我可沒那麼貪心,只三件事。第一,再莫疑我之心,我之心早已與你表明了,你若是總那樣小肚雞腸,倒是顯得凝玉當初輕浮了。”

謝梨安點頭,他幾番與她交心,自也知曉她的一片心意,果真說了那些話,也是心急所致。

“二來,此番與你出來,是為了去梅浮溪。那三城可不是什麼好去處,你定要去,我也不勸你,不過你一路都得聽我的,才能防你無事。”

謝梨安又點頭,想來自己本也只是去看看,聽不聽她的,卻也無妨。

“三來……”蘇凝玉忽停了下來,輕輕嘆了一聲,緩緩走至他的面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輕聲道:“你知我是蘇家的女兒,我知你是謝家的公子,你我兩情相悅,但到底能走多遠,凝玉心內實在忐忑……公子,若是終有一日,你我緣分盡了,凝玉只有一個願望。”

謝梨安聽得此處,已是心疼不已,他忍不住將她摟得緊一些,卻被她掙脫了。

“凝玉只希望,公子莫要將我一家逼入絕境!”她說罷,竟在謝梨安面前跪了下來,謝梨安倉皇不知其意,欲將她扶起,卻聽她道:“公子若不答應凝玉,凝玉便長跪不起!”

謝梨安急道:“小姐哪裡話,在下怎會有那樣的心思,果真有了,又怎會有那樣的本事?蘇將軍是聖上封的驃騎大將軍,我不過小小的太子陪讀罷了,相比之下,不過螻蟻罷了!”

蘇凝玉仍舊搖頭,凄凄道:“凝玉聞聽公子說要去梅浮溪,便已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想必是謝太傅的意思。許是公子還不知自己的處境,故而才說了這樣天真的話來。可是凝玉不管那些,只要公子給我一句承諾。”

見這蘇凝玉不似在玩笑,謝梨安終也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蘇凝玉這才長舒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卻許是腿麻了,一個踉蹌,跌在謝梨安懷裡,羞赧一笑,急忙要離開,卻也離不開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二人在這荒郊野嶺,你儂我儂,將那些個要緊事都拋之腦後了。想來歲月若總是這樣柔情,那天底下會有多少神仙眷侶,訴着多少甜言蜜語。可好時光總是一瞬而逝,面對多情之人,便更顯吝嗇了。

遠處忽起火光,謝梨安首先看見,慌然道:“莫不是那些人追來了?”

蘇凝玉聽罷回頭看去,只見遠遠有煙塵四起,又聽得盔甲錚錚之聲,便淡然一笑道:“公子莫怕,不是才剛那群人。你等會兒莫要說話,全看我來將他們打發了!”她說罷也不管謝梨安怎生擔心,便昂首挺胸走至路中間,靜靜等着那群人到來。

不多時,便見有五個穿着盔甲,騎着駿馬之人,見了蘇凝玉便大聲吼道:“哪裡來的小丫頭,豈不知如今這滄水城不可隨意進出?”說罷便招呼身後人將她拿下。

蘇凝玉全然不懼,抬頭淡淡道:“你們起頭的是誰?莫不是你?”

那說話之人,許也被她的氣勢唬住,竟全無才剛的霸氣,乖巧點了點頭。

蘇凝玉得意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令牌來,舉在他的面前道:“你可認得我手中之物!”

那人見罷,驀然蒼白了臉,慌忙滾下馬來,跪地叩首道:“小的沒眼力,不曾認出是將軍家的小姐!”

詩云: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