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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家胡同劉府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地方,到如今也才不到一年而已。然而,只要來人肯奉上忠誠和錢財就一貫對人敞開大門的劉府大門,這一日卻是罕有地異常難進。一眾備了重禮登門的外官們聽說這一晚劉瑾要招待貴客,在最初的失望之後便都明白了過來。雖有不少人悻悻而去,但也有更多的人仍不死心,打算守株待兔看看能否有今晚來赴宴的大人物瞧得上自己。因而,當徐勛及其屬下帶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人進了劉宅,頓時引來議論紛紛。

“瞧見了沒有,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平北伯!”

“這稱呼也就管用幾天了,你看着吧,不出數日,這爵位至少升一級!”

“升兩級也不奇怪,誰不知道當今皇上最是信賴平北伯,嘖嘖,聽說皇上甚至招過人大被同眠......剛剛這五花大綁的不知道是誰,竟然敢犯在這位大人手裡......”

在那些或羨慕或嫉妒或惡意揣測的議論聲中,天色不知不覺就暗了下來。隨着巷子外頭再次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頓時有人伸長脖子往聲音來處望去,當看見那一行十幾個人風馳電掣地拐彎進來,彷彿絲毫不顧忌是否會因為不小心而踩踏到誰,眾人自然紛紛往牆邊閃避不迭。有一個動作慢的僕役甚至被高揚的馬蹄一下子踢中了,好一會兒方才整個人抱着手臂連滾帶爬地坐了起來,嘴角已經是隱現血絲。

當瞧見頭前那個身穿蟒袍五十齣頭的老者一馬當先昂首從正門進去的時候,一時間四周圍議論的聲音便大了起來。新來的問老人,而老人也往往不太清楚,到最後還是一個老軍官嘿然笑道:“諸位孤陋寡聞了吧?那是提督東廠的丘公公!他很少到劉公公這兒來的,今天竟然這樣不管不顧橫衝直撞,當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心情壞着呢!”

丘聚的心情確實極其不好。儘管汪平不曾跑掉,但府里後門總算還是有人跑了出來給他通風報信。當得知徐勛竟然率眾砸門打了他的人。還把汪平給綁走了,他一時只覺得心火直竄,打探得知徐勛是徑直到劉瑾這兒來了,他強耐性子把該處置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自己便帶人趕了過來。

此時此刻,他徑直來到了那座燈火通明的正堂,板著臉背手闖了進去,見堂上除了劉瑾徐勛,谷大用、張彩、焦芳、劉宇、馬永成、魏彬等等一眾人等都在,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問道:“徐勛。你憑什麼擅闖我東廠的地盤,鬧事之後還抓走了咱家的人!”

不管背地裡是不是小動作不斷,今日既是宴會,不論是劉瑾也好,徐勛也好,兩方的其他人也好,哪怕是馬永成魏彬這樣只不過礙於劉瑾親自請了一聲,不來不好看。只打算過來露露面打個醬油的人,在面上都是笑眯眯的,大家彼此之間其樂融融。所以。丘聚這一來便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自然讓大堂上原本極其融洽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下來。

然而,被質問的徐勛眉頭一挑,還未曾開口,劉瑾就沉下了臉道:“老丘,今晚是咱家給徐老弟接風,你這是幹什麼?再說,你說的那件事咱家也聽徐老弟說了,是你那個干孫子行事太過分了,竟然在錦衣衛都指揮使葉廣的宅子邊上成日里銅鑼不斷。吵得本就一身病的葉廣連養病都不自在,今兒個徐老弟去探望人,他也不知道消停一點,這不是給你惹是生非么?徐老弟親自登門要和他理論,他竟然還把人堵在外頭,他以為他是誰?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專會惹是生非的傢伙,你還這麼著緊他幹什麼!”

丘聚怎麼都沒想到,徐勛尚未開腔,劉瑾竟是代為出頭,一時間氣得竟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才怒極反笑道:“劉公公說得倒是輕巧!倘若你這兒的張文冕和孫聰也一時做錯事情犯在徐勛手裡,結果遭了這等對待,莫非你也能說這種輕輕巧巧的話?”

“咱家座下可沒有這等不知好歹的人?”見丘聚竟然敢和自己相爭,劉瑾頓時面色更陰沉了,隨即一手靠在扶手上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咱家也不像丘公公你這樣,左一個乾兒子右一個干孫子的收,咱家到現在,名下的宦官也沒超過兩隻巴掌,所以當然不用擔心有人打着咱家的名頭在外頭胡作非為招搖撞騙!”

“你......”

徐勛見丘聚氣得臉都青了,這才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說道:“事情因我而起,還請二位不要爭了。只不過,丘公公,這滿京城不知道我和錦衣衛葉大人親厚的人,恐怕不多,而且應該也不包括掌着東廠耳目靈通的丘公公,既然知道卻非得在旁邊日夜騷擾不停,這種不厚道的舉動,我想應該不是丘公公授意的吧?”

儘管話聽着綿軟,但其中的犀利之意,頓時讓聽者無不凜然。縱使此時丘聚被劉瑾氣得心裡火燒火燎的,也絕不會在言語上被鑽了這空子,當即強壓怒火道:“不過是底下人一時失察,咱家怎會由得人去做那樣愚蠢的事!”

“既然如此,劉公公剛剛說的話就沒錯了。既然不是丘公公授意,那必然是下頭人肆意妄為,而且......”徐勛頓了一頓,這才似笑非笑地說,“之前我問這汪平的時候,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說,奉的是丘公公之命!”

儘管徐勛臉上笑着,但丘聚哪裡不知道這小狐狸從來就是笑裡藏刀的性子。以往體味這一點的都是旁人,現如今面對這種凌厲詞鋒的卻成了自己,他忍不住心中一滯。環視大堂上的眾人,見劉瑾依舊面色陰沉,其他眾人有的幸災樂禍,有的事不關己,有的饒有興緻,有的則是竊竊私語......縱眼看去就沒有能夠給他解圍說話的。

想到當年在東宮的時候,劉瑾還不是他們當中品級最高的,後來小皇帝登基,他們幾個號稱八虎,劉瑾也不是打頭的。可現如今朝中但知道劉公公,他們幾個全都靠邊站,他根本就籠絡不到什麼官員,他肚子里的那股火氣頓時更旺了。老半晌。丘聚的嘴裡終於一字一句迸出了一句話來。

“那平北伯想要怎麼處置人給你出氣?”

“如今是在劉府,而人是丘公公的人,怎麼處置我就不用越俎代庖了。”徐勛一揚腦袋,笑吟吟地衝著身後侍立的曹謙說道,“曹謙,去把人押上來,請劉公公和丘公公處置吧。”

隨着五花大綁的汪平被押了上來。偌大的正堂一時間更安靜了。無論是平日在部屬面前如何威嚴的官員,這會兒都不吭一聲。而丘聚用惱怒的眼神盯着汪平看了好一會兒,雖很想把這個惹是生非的干孫子徑直一個窩心腳踹死,但他還是定了定神說道:“人我帶回去,回頭就把人趕去南京新房做雜役,終身不得回京!”

眼見徐勛微微頷首,彷彿並無異議,丘聚一拂袖子正待轉身要走。豈料還沒邁開步子,後頭就傳來了劉瑾陰惻惻的聲音:“老丘,這樣的處置是不是太輕了些?把人趕去南京。天高皇帝遠,天知道這人是在做雜役抵罪,還是自得其樂繼續榮華富貴?要咱家說,這等惹是生非的傢伙,就要教訓得重一點,以儆效尤嘛!況且,天知道他之前那樣肆意妄為,是不是被人指使要敗壞你的名聲?依咱家看,罰他沒入更鼓房為凈軍,卻是比去南京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