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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服從多數!

直到這一天晚上賓客散去,朱宸濠想起徐勛那皮笑肉不笑的話時,依舊是心疼胃疼肝疼哪都疼。想也知道,除去劉瑾之外,此次下來的其他人中,張永谷大用都是和徐勛穿一條褲子的,而馬永成魏彬羅祥卻和劉瑾極度不和,哪怕不算是徐黨的核心,可和劉瑾作對的事情,他們必然會義無反顧且興高采烈地去做!這要是少數服從多數,他豈會好過?

當然,當王綸得知徐勛的態度,馬後炮似的感慨了一句還不如趁着人此前來南昌府的途中下手云云,朱宸濠還是沒好氣地斥道:“且不說他還帶着一兩百的扈從,那些盜匪之流未必能夠全功,就是真的除掉他和張永,谷大用等人還不會抱成一團,就是劉瑾也會順水推舟把一切責任都推在本藩頭上!到時候震怒之下的皇上會做的事情只有一樁,那就是拿本藩開刀!給人當提線木偶的事情,本藩是絕不會做的!”

此話一出,李士實自然連聲附和,盛讚了一番千歲爺英明。而王綸自知一句話說錯,少不得也就閉上了嘴。其他幾個深得寧王信賴的幕僚你一言我一語出了好幾個主意,無非是金錢美色開道等等,朱宸濠卻只是大搖其頭。

“徐勛那小子位高權重,金錢美色予取予求,就是張永那些個人,美色兩個字就首先沒用!至於錢,這次除了劉瑾一來就是五個。這得填多少進去?有這些錢,能夠從廣州買來多少好東西?”

一個廣州。一個好東西,即便在場的都是上了賊船的人。個個對此心知肚明,可寧王朱宸濠就這麼給說穿了,眾人還是忍不住好一陣心驚肉跳。而朱宸濠見這波人一個個膿包勢的樣子,心中不禁有氣,索性沉下臉道:“看看你們的樣子!此次這些人風雲際會南昌府,說是莫大的危機。卻也未必不是好機會。倘若能夠把他們一網打盡,以誅奸佞,清君側為名起兵,必然能夠天下歸心!”

聽到這話。李士實只覺得腦子一炸,見其他人的表情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他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千歲爺明鑒,這事還請千萬從長計議。想當初朱寘鐇圖謀造反的時候,用的也是誅除奸佞的借口,可到最後那已經不是功敗垂成,而是乾脆成了笑話。況且如今甲兵未備,倉促起事,只怕......”

“只怕什麼,你們是怕和跟着朱寘鐇那個蠢貨的傢伙們一樣落得個沒下場?”朱宸濠一下子沉下了臉。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本藩是親王,而且寧王一系,本就是曾經和太宗皇帝約定平分天下,只是他背信棄義,這才落得如今偏安南昌!本王也並不奢望其他,只要能夠和京城那小皇帝劃長江而治,平分天下,於願足矣!”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朱厚照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見得徐勛沒好氣地看着自己,張永則是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他方才沒好氣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打從回來你們兩個就說個不停,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衝動總行了吧?我只不過問了李夢陽一句話,天知道他是吃錯什麼葯了,非得一連串的話砸回來,我就看不慣他那恃才傲物的樣子!做詩做得好能當飯吃,能讓天下大治,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偏生他還瞧不起別人!”

“話不能偏激,才子恃才傲物是常事,要說詩詞文章,李夢陽確實差不多有開宗立派的資格。”徐勛也知道經此一事,李夢陽怕是這輩子仕途上頭別想有多大進益了,即便是人自作自受,他也對這個二愣子沒什麼好感,但卻不想一筆抹殺其人在文學上的才華。想想李夢陽在歷史上同樣是仕途始終鬱郁不得志,又見朱厚照撇了撇嘴不以為然,他也就懶得再替人說話了,當即岔開話題道,“今日一見,皇上對寧王印象如何?”

“這個嘛......”朱厚照躊躇片刻,隨即才以皇帝的態度字斟句酌地開口說道,“單看第一印象,朕倒是覺得寧王是個有些見識的人,那齣戲也是寫得可圈可點,有些寓意。當然,和對山伯虎這一個狀元一個解元自然不能比。只是,人彷彿有些虛浮輕佻,禮賢下士的樣子有些假——你看朕和你們在一塊的時候,什麼時候拿捏過架子?可他面上對人親近,端着的架子卻沒放下來。還有嘛......”

朱厚照說著說著,忍不住再次抓起了微茸的下巴,彷彿在斟酌字句似的,最後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父皇從前對朕說過,看人的眼神可以斷定其人心性。若是眼神清明,目光沉穩,其人必然表裡如一;可若是眼神飄忽,閃爍多變,多半是表裡不一。這話朕從前沒什麼體會,可今天看寧王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想起來了。”

難得小皇帝竟是想起了孝宗皇帝的教誨!

徐勛對於朱厚照從這些細微之處得到的結論,心中又是感激孝宗皇帝顯靈了,又是感慨小皇帝觀察能力已經大有長進,一時之間倒是忘了評論。而張永卻少不得藉機大拍馬屁,把朱厚照吹得目光如炬神目如電,直到小皇帝自己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張永方才訕訕住嘴。

朱厚照輕咳了一聲問道:“那接下來該如何?劉瑾他們那慢吞吞的樣子,在路上少說也得七八天。”

“既然來了,當然得有個查訪的樣子,哪怕別人會寸步不離跟着。”徐勛見朱厚照躍躍欲試,他少不得兜頭給人潑了一盆涼水,“倘若皇上今天沒和李夢陽爭吵那一遭,咱們明面您去暗地微服私訪,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可今天只怕人人都記住了您這麼個人物,您走到哪裡都會跟上一堆尾巴,所以那主意您還是收着吧。”

“早知道如此,朕剛剛忍一忍就過去了!”朱厚照頓時大為懊惱。

徐勛卻沒理會朱厚照那彆扭,當即看着張永道:“老張,江西都司這邊的暗線可聯絡了?”

谷大用雖說跟在後頭,但西廠的影響範圍主要在京城之內,江西這邊卻是鞭長莫及,就是無孔不入的錦衣衛,若不是陳祿用了大勁,一時也無法深入其中。這一回陳祿不能悄悄跟過來,便把權柄暫時交給了張永。今天雖是剛到第一天,又去寧王府耗費了一晚上,但張永卻在入南昌府前把該派出去的人派出去了。他當即搖搖頭道:“聯絡的人尚未回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一個聲音:“侯爺,張公公,外頭有人用人送來書信,道是送給侯爺和張公公的。”

“拿進來!”張永立時吩咐了一聲,又親自快步走到門口,等到接了信快步走回來,他見朱厚照眼巴巴看着自己,索性就雙手將其呈了上去,又低聲說道,“皇上請看。”

對於張永的這個態度,朱厚照極其滿意,拿到手中正要直接撕開,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瞥了徐勛一眼,見其並無任何反對的意思,這才立時三刻撕開口子拿了信箋出來,可上上下下看了一回,他卻是摸不着頭腦,沒好氣地直接往張永手裡一塞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囉囉嗦嗦不知道寫了些什麼!”

張永不禁莞爾,這才拿了幾張信箋到一旁一個箱籠里,取出一個上頭有好幾個空格的方形木板,往上頭就這麼一擱,第一張紙上便留下了寥寥數字,這時候,朱厚照方才被徐勛拉了上前,見着這個立刻瞪大了眼睛。緊跟着又是第二張第三張,連起來恰是一句話。

“王結鄱陽湖巨盜,於廣東買兵甲,都司軍官多有從逆。”

對於這麼個結果,徐勛和張永早有確信,而朱厚照此前一直有些疑心,此刻頓時臉色鐵青。徐勛見其面色沉鬱,知道小皇帝不可能一時盡信,當即開口說道:“鄱陽湖巨盜是真是假,南京錦衣衛早就探知,畢竟陳祿自己就已經砸下了一支盜匪作為內應。倒是這廣東買兵甲,都司軍官從逆的事非同小可。接下來我們暫時什麼都不要做,看看江西風情,會一會那些江西名士,一切等老劉他們來了再說。”

當徐勛和朱厚照張永在南昌府東遊西逛了四天之後,劉瑾一行人方才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即便如此,劉瑾仍然感到一身老骨頭快顛散了,可還不敢真的走太慢,生怕徐勛張永先到南昌府會捅出點什麼幺蛾子來。得知徐勛先前這一路竟是風平浪靜地抵達,連個小蟊賊都沒遇上,他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暗罵寧王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於是,他得知徐勛借了一位富商的豪宅,馬永成等人也毫不客氣地住了進去,他立時另擇了江西鎮守太監府作為居處,才到的這天晚上就顧不得鞍馬勞頓,悄悄喬裝了一番造訪寧王府。

此時此刻,一身老學究打扮的他看着頭一次見面的寧王,連寒暄都顧不上,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說道:“寧王殿下,這徐勛等人是為何而來,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寧王府所作所為,也是就快傳到天下老弱婦孺皆知了!咱家只想聽聽,殿下已經危若累卵,究竟有個什麼盤算!”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