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恐懼

宮殿島。

朗天涯的第一分身以靈氣團的狀態飄蕩在山巔，正在俯瞰着整個島嶼。

此時他的真身正處於展示期，變成了一個長達四百餘米的乳白色巨蛋，橫亘在山坡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朦朧柔和的反光，使其帶上了一層貌似神聖的光輝。

一些天宮降臨派的善男信女在山下的一個小廣場上擺上香案供品，在頂禮膜拜。而若干崇尚科學的養生專家們圍在宮殿周圍，在享受“祂”的符力場帶來的理療按摩作用。

朱豪帶着他的兩個兒子邊向那些養生的人收費，邊兜售零售飲料。一個年輕女子拿着一個儀器在測量宮殿周圍的符力場。那是徐小纖，是沙普通的女兒。

沙普通可能心中有愧，他一直沒有給女兒改姓氏。前不久朗天涯應沙普通的要求把她從武俠公會接到了宮殿島上。

徐小纖在公會裡當人質的那段時間，對科研中心的研究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後來張菲倒台，她的人質身份解除，她也沒有離開公會，後來更是索性加入了科研中心，從事的是符力場方面的研究。來到宮殿島後，她選擇加入了宮殿島的一個科研機構，目前她正在以宮殿的符力場對武人暗域的保健作用為課題進行研究。

禍端和禍水沒在島上。朗天涯的第一分身去異界這段時間，俞錢花回來了一趟，把兩個孩子帶走了，說是孩子們不能整天泡在蜜罐里，要讓他們倆見識一下外面世界的民間飢苦。

朗天涯沒有阻攔。一是俞錢花說的沒錯，孩子們整天在宮殿島上，無憂無慮的，的確看不到這個世界的殘酷性。二是他正處於和俞錢花的冷戰期，他怕和她發生爭執，進一步破壞感情。

但他仍然禁不住懷疑，俞錢花的真實想法並非這麼簡單，她很可能是怕兩個孩子老跟着他，會學出一身吝嗇、懶惰、沒有責任心等壞毛病，所以才選擇把他們帶離他身邊。

這一陣子，朗天涯和俞錢花的關係有點兒微妙。

從朗天涯的角度來說，他和俞錢花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加起來總共也沒有幾天時間。從正常的人際交往的角度來看，他們只能算初識，頂多算是互有好感、互生情愫階段。但等他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

但從俞錢花的角度來說，她已經和他相處了差不多十四年了，他們已經進入到了老夫老妻的階段。如果沒有夫妻共同“合作”把老三弄丟這件事，他們說不定還能展開一段婚後戀。在此之前，兩人很可能都不同程度地今後的生活抱有一些美好憧憬，但丟孩子的事一出，徹底擊碎了他們的憧憬。

兩人重逢後相處的時間更短，交流的也大多是正事。俞錢花大致說了一些自己的情況以及她知道的一些他人的情況，然後就靜靜地傾聽朗天涯分析兩人是如何被張菲騙走了孩子的。

俞錢花性格硬如鋼鐵，絕對不會把痛苦表現出來。而朗天涯則喜歡婆婆媽媽地嘮叨，也不知道他是孤獨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傾訴對象想過嘴癮，還是試圖用這種方式緩解丟孩子的痛苦。

當時朗天涯還沒絮叨完，俞錢花就起身準備離開。朗天涯問她幹什麼去，她說去維護超度幫在世界各地建立的生存基地。當時朗天涯非常氣憤，孩子都丟了你特么還有心情去忙這些事?

但俞錢花走後他冷靜了下來，慢慢也能理解俞錢花的行為。當你如何做都是錯的，都會被對手耍弄，那不如乾脆放棄。這樣至少再也不會被對手利用了。俞錢花在追捕張菲這件事上，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是在用嘮叨緩解丟孩子的痛苦和壓力，而俞錢花緩解痛苦和壓力的方式卻是去拚命工作。

兩人的關係就此陷入低潮。而且兩人目前都沒有改善關係的慾望。俞錢花來接孩子的時候，兩人頗有一些公事公辦的意思，彼此之間沒有進行任何情感上的交流。

朗天涯有時候會自嘲地想，他和俞錢花這場婚姻從短暫的好感期開始，直接跨過了初戀期、熱戀期，接着刪掉了平淡期，甚至連七年之癢都沒發生，就進入了冷漠期，接下來的會是什麼?相看兩厭?真的離婚?反正在孩子找回來之前，他們的感情很難有所改善了。

生活和婚姻上的煩心事還不是最折磨人的。最讓他害怕的是，無論是通向異界的意識通道被封閉，還是龍丹所帶給他的改變，都讓他有一種如臨深淵般恐懼。

這次異界通道被封之事讓朗天涯意識到，之前的意識通道的堵塞並不一定是化解灰星礦區符骨帶來的自然現象，很可能也有人為因素。看來有人不想讓他在異界出現。

他的第一懷疑對象是星光輝。此人能言善辯，詭計多端，他和金劍鋒、月總管等人聯合起來，小布和老木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可能星光輝認為他的出現，會增加小布和老木一邊的籌碼，破壞他們一伙人的布置，所以乾脆想辦法把他的意識屏蔽了。

第二個懷疑對象是宇點瑩。她跟他見面之後就去了基地，沒多久異界通道就被封了，而且他在被逼之下不得不“吃”掉了龍丹，正遂了她的心愿。這事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她在裡面搞鬼。他再一次被一個女人騙了。

如果異界一直有人跟他這樣做對，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接管第三暗域。

龍丹程序對朗天涯來說如同給他打開了一扇重新認識暗世界的窗，同時對他的身心也產生了嚴重的衝擊。

首先，它徹底改變了他的感應能力，讓他“看”得更細，“看”得更多。比如那些關閉狀態的液晶，以前他只能用開關符力去尋找它們，等它們有了反應，才知道它們在哪裡。但現在，他能直接“看”到關閉狀態的它們。這對他以後排列程序，分析符力都有幫助。

其次，感應能力的變強使他平生第一次在他的第一暗域內“看”到定界珠的存在。

定界珠並非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樣，以一個小珠子的形式隱藏在暗域的某個角落裡。它其實龐大無比，如同一片虛影一般隱在第一暗域後面，而第一暗域則像是一扇通向它的門，將普通暗世界和另一個更晦澀、更隱蔽的世界分隔開來。

或者用另一個比喻更貼切。第一暗域如同一個包着一層油皮的水滴，浮在定界珠這片寬廣的湖面上。而龍丹程序的到來，使水滴有了溶解這層油皮的能力，現在朗天涯隨時可以讓這顆水滴沉入湖裡，溶入其中。

最後，龍丹程序還提升了他對精神力的感應。現在他不必使用吸魂程序，就能感應到四周生靈的精神力，而且感覺得更清晰。比如現在，他就“看”到數以億計的精神力細絲正從世界各地同定界珠相連，他猜測這些都是《星球爭霸》的玩家正通過自動登錄程序同定界珠產生聯繫。

此時的朗天涯沒有一絲髮現新世界的欣喜，反而充滿恐懼。因為他看不清定界珠的結構。就像普通武人看他展開的宮殿，他們只看到了一個帶着神聖光輝的、幾百米長的大圓蛋，根本看不出宮殿內部眾多的卡位和複雜的多重程序結構。同樣，定界珠在他眼中就像一個朦朧的虛影，他也沒能從中看到他熟悉的卡位，也沒有看出裡面有程序。

這說明他和定界珠之間存在境界上的位差。他懷疑定界珠現在的狀態就是眾多研究者猜想中的冥域，是晉陞先祖境界之後暗域才有的狀態。而此時的他一旦進入其中，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迷失在裡面，最後被它吞噬掉。

朗天涯不知道已經進入定界珠的張菲是否還活着，更擔心被她帶入其中的自家的老三的安全。畢竟她還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她的暗域更低級、更脆弱。

到底是何去何從?朗天涯再次陷入了兩難。女兒不能不救，但進入定界珠之後他恐怕自身難保。朗天涯思忖良久，最後還是決定按老辦法，遇到難題問大黃。

朗天涯正想把注意力轉入正在線上的第二分身，他突然看到了王新鋼的身影。他不知道對方何時偷偷來到島上的，此時這傢伙正在和後山峭壁下的那兩隻大壁虎在一起，似乎在商談着什麼。

朗天涯凝出第一分身的身形，站立在峭壁邊上。王新鋼和兩隻大壁虎幾乎同時感應到了他的出現，同時抬頭看向他。

朗天涯知道王新鋼想幹什麼，對方是想把大壁虎拐走，好利用它們體內的那些種植符器。他心想，既然之前拒絕了對方要求他拯救世界的請求，讓兩隻大壁虎替他給對方提供一些幫助，權當算是他給對方的一份補償吧。

於是他朝着下面點了點頭，算是允許了他們的行為，然後將第一分身化為靈氣回歸了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