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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雲海。

雲海之中,站着一個少年。

一身獸皮衣服,面容清秀,稚氣未脫,是個東方少年。

有一株雲杉從雲層中直插出來,就像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雖然還可見很多其他雲杉冒出雲海的尖尖,但是這一株卻是毋庸置疑的最大的一株雲杉。

少年並非真正站在雲海,而是站在這巨大雲杉的橫枝上。橫枝正好與雲海齊平,因此他看起來就像站在雲海里。

雲海非雲,只是雪國山中霧氣,每個清晨,這濃霧都會把這片森林遮掩得嚴嚴實實。

霧氣如流水一般,在少年腳下涌動着、流淌着,如夢似幻。少年捧起一把,雲霧在手中凝成水露,從指縫間流走,只留下一小片粉紅色的花瓣。

掬水月在手,尋花香滿衣。

這時,一縷金光斜照,雲海上亮了起來,金色由遠及近,幾乎是瞬間就填滿了雲海上的坑窪。天空中的雲也對稱地變成金色,東方的天際橙紅一片,太陽出來了。

天邊的太陽露出半圓的腦袋,彷彿一道拱門,一道通向自由的國度的拱門。此情此景,讓少年忍不住想邁步往前走,但是他遏制了心中的衝動,他知道前面沒有路,只有萬丈深淵。

他看着這一片波動的霧海,悠然嘆了口氣。

誰知道這濃濃霧海之下,埋藏着多少人的枯骨呢?

也許自己很快也要成為其中一具吧。躲避他們的追殺已經三十多天了。不知道還能躲避多久。

鳥群洪亮清脆的鳴叫聲響起,海鳥成群結隊地從雲海上飛過,它們要飛往南方過冬。

雪國的冬天就要來了。

這時,從少年身後的背包中鑽出一隻小“貓”——一種極其像貓的貓科野生動物。“小貓”身形壯實,兩隻前腳踩在少年肩上,看着遠處的雷雲,打了個哈欠。

空氣濕潤,雷雲滾滾,欲雨。

“也許是一場凍雨。”

逃避追殺的日子,少年一直孤身一人,小“貓”是他唯一的夥伴,孤獨讓他養成了和貓說話的習慣。

小“貓”撓了撓他扎在一起的頭髮,發出低沉的喵喵叫聲。

“好吧好吧,這就去找吃的,但我們最需要的其實不是吃的,而是——鹽。”

小貓再次打了個哈欠。繼續玩弄着他的頭髮。

“我知道你可以不吃鹽,但是我們人可不一樣,沒有鹽我會死的,所以……恐怕我必須要冒險去見一個老朋友了。”

用一塊布在手心上纏了幾道,少年抓住雲杉主幹上的一根藤蔓,快速滑下,如深潛者跳入大海一般,迅速消失在濃濃白霧之中。

風雲變幻,鉛雲低壓,遠空驚雷滾滾,暴雨將至。

萬奎站在叢林外圍的小山坡上,手裡握着一把短筒獵槍,正在焦躁地踱着步子。他的身後,停放着他滿載的貨車。

破舊的貨車是由戰前的貨車改裝的,外圍增加了很多防護的裝甲板和金屬網,底盤和輪子改成適應山地越野的結構。小件的貨物都裝在車廂中,大件的則被捆綁在車頂,使得這個本已很臃腫的貨車顯得更加的肥大臃腫。

新世紀921年,世界已經毀滅了九百多年,人類曾經的榮光不復存在。現在人口驟減,到處都是缺衣少食的村落或聚居地。所以他這樣的行商才有了存在的意義。

他手中的槍也是戰前的舊貨,髒兮兮的表面纏滿了膠帶進行加固。雖然如此,但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在這閉關鎖國的雪國雲萊,依然是一把不容小覷的危險武器。

山坡下長草茂密,正隨風蕩漾,如海浪一般。從遠處看,山坡上的貨車就像大海中的一葉孤帆。

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但是現在風雲變幻,他終於決定不再等待。

萬奎收回駐足遠眺的目光,把一直擺弄的短筒獵槍插在後腰的褲帶上,轉身對車後面喊了一聲:

“收攤!回家!”

一個柔弱的女聲從車後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一聲。

女孩的身影出現在車尾,那是他的女兒。

萬奎的女兒十幾歲年紀,粉嫩的小臉上雀斑點點,兩頰紅暈滿滿,彷彿是一個不擅長化妝的女子笨拙地厚塗脂粉形成的效果。但那其實卻是山野村民們常有的膚色,是凜冽的山風和艱苦的生活共同妝點的濃妝。

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卻發育得和年紀完全不相符地成熟,豐乳feitun,身材妖嬈。

萬奎已經蹲在地上開始收拾氈布,但是他發覺女兒雙腳站在自己面前,卻一動不動,正要呵斥,一抬頭卻看到女兒正手指遠方,獃獃地看着遠處的某個事物。

萬奎站了起來,順着女兒手指的方向凝神看去,目力所及之處,他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茂密叢林的邊緣,正在向他的貨車走來。

正是之前雲海觀日出的少年。

這個少年就是他在等的人。

“嘖,他竟然真的還活着……”萬奎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當口,少年已經走到近前。

一頭濃密的黑髮,似乎已經幾個月未曾修剪,在頭後胡亂的一籠,用山間藤蔓編製成的草繩扎在一起。因為暴晒,膚色和臉色呈小麥色,這更顯得他的眼睛明亮、澄澈。

那是一雙單純而樸實的眼睛,如山中的清潭,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

這樣的眼睛,只有未經世事的孩子才會有,是沒有充分感受過末世的殘酷的人才有的眼睛。世界的殘酷還沒有將他磨礪得粗糲如鐵,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眼光只會越來越渾濁。

萬奎曾經在旅途中見過這種透明清澈,在那些落入陷阱的富家少爺臉上,那些被劫匪路霸設計害死的書生孩童眼中。

因此每次萬奎看到他那蒼白而稚嫩的臉,都覺得他已經把“艱苦的叢林生活不適合我”寫在臉上了,便在心中冷笑:不喑世事的幼稚少年,在這亂世中,不知你能活到幾時。

雪痕,一個和他獵人身份格格不入的奇怪名字。

雪痕是一個獨居的獵人,獨自生活在叢林中,與村子裡的定居者素無來往。以他的年紀,獨居似乎早了點,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萬奎並不關心這些,他之所以等他,是因為雪痕每次都能帶來令他驚喜的貿易品,而且行色匆匆,不常砍價。

“嘿!小子,你怎麼每次都是在我要走的時候才來?下次我可就不等你了。”萬奎熟絡地抱怨着。

因為他每次來都要和少年交易,一來二去兩人也算成為了朋友了。

雪痕一言不發,將身上背負的幾捆皮毛扔在地下。

就像捆着一頭異獸,毛皮在落地的衝擊下掙斷了草繩,在地上鋪展開來,裡面包裹的東西一股腦地散落出來。

用來包東西的這張三米見方的皮毛首先就非常引人注目。光滑的毛皮上泛着紫色的光澤,毛質細膩,彷彿還閃爍着絲絲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