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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確實不知,你師傅將我暗害入了那震位後我便一直停留其中,至今日方才得以逃脫,卻出來時,你師傅已經死在那塊大石上。以我看來,他該是飢餓而死,只為何落得這般地步...”

陸塵輕輕搖頭。

“雖你師傅禍心暗藏,欲要坑殺於我,卻畢竟身死萬事休,我也不打算再將他如何。你也該看到了,那座墳頭,便是你師傅的,而他的罪過也不該由你來承擔,所以煩心便好,我不會將你如何,只需帶我離開便好,我是有些捨不得浪費手中不多的機會。”

“這...”

二柱子張了張嘴,又轉頭看向遠處的墳頭。

他早便冷靜下來。

野人的死,怪不得陸塵,這其中所有的過錯都在於那野人心性不善,得寸進尺。陸塵並未做錯什麼,更不是那野人的奴僕,若非野人太過自得意滿,便不會落得如今境地。

“我知道了...”

二柱子抿了抿唇角,面上滿是黯然。

“八卦八門地勢生變,若真的如前輩所言,是於那震位中將雷霆破去,邊等同將震位大勢都攪亂,這八卦八門地勢自然得生出許多變故,便說不得陰陽逆轉,生死五門也說不定。師傅能夠自那些個地勢痕迹中瞧出許多,該是見到前輩未死,生怕逃離之後要了他的姓名,這才想着推算生門所在,儘快離開。”

“那又為何如此?”

陸塵稍有疑惑,他不比二柱子懂得更多。

“憑他本事,該能夠尋到生門離開才對。”

“找不到的,多大的本事都找不到...”

二柱子苦笑搖頭,又抬頭看向遠處的墳頭,眸中滿是複雜。

“八卦八門地勢生變,森羅萬千無常數,任誰也不能找到不斷變換的生門所在。而且縱然找到了,也絕非輕易便可進入,畢竟無法料定生門是否會出現轉變,一個不妥,便生路演變死路也說不定。”

他抽了抽鼻子,忽的抱住雙腿,眼眶也微微泛紅。

“師傅每兩月都會去我家住段時間,雖同樣過分,卻畢竟是師傅,該理所當然,爹娘都不曾有過意見,只偶爾抱怨,鄰里的叔叔伯伯都不待見師傅。卻兩月也未能見到師傅,我才來查探情況,在外面已經推演了好久,每次尋到生路後,生路都會出現變故。師傅也該是如此,才始終被困此間,又怕前輩逃離震位後害他,方才瘋魔,忘了吃喝,將自己也活活餓死在這裡...”

陸塵沒有回答。

這樣的下場,任誰都沒有料到。

畢竟不過凡徒之境。

卻這野人是咎由自取,二柱子心裡明白,心中黯然避免不了,師徒之情可非如此便能斷絕。怨不得別人,不過自食惡果,這也該是那野人最好的歸宿,總比出去禍害他人的強。

就先前二柱子所言,這野人在村裡也無法無天,若非有着師徒情誼,其爹娘都不會願意招待這樣的混人。

“生前為惡無大惡,我也懶得與他計較,畢竟身死魂消,你也該去祭拜一番。”

陸塵嘆息起身,獵了些野味回來烤上。

烤肉作祭品,只少了香爐,卻這般境況也就只能一切從簡。若日後二柱子有心,再來補上便是。

待得祭拜過後,二柱子抹凈了眼淚,別無他事,便與陸塵一道離開。

少年心性未曾受過玷染,乾淨純澈,縱野人之死與陸塵有些脫不開的關係,卻也未曾真的怨過。他一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領着陸塵離開,是這八卦八門地勢已經恢復原本一般,陰陽穩定,生死有數,否則二柱子也無法進入此間。

離開便也一樣,並無意外。

西南坤位,生路所在。

兜兜轉轉而過,便連腳下所踏都有着許多講究。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角度,方為,還有那些個讓人迷惑不解的東西。所幸二柱子先前便說過得與他腳步重合才行,陸塵只聞言便放心,落一步跟在其後,前前後後走了許久才終於離開這片山谷。

“乾六坎一坤作二,是後天八卦之數,乾死震反坤作天,才是生路,卻其中暗合八門三奇,天地雙盤九星,便於其中得有更多的變數。尋常人縱然尋到了生路在坤位,卻也絕非輕易便可走出,而若對八卦奇門毫無了解,縱告知坤位乃生路,耗盡一生都未必能夠逃出生天。”

出了山谷,二柱子情緒也終於恢復。

他對陸塵再無懼怕,只此間又小心翼翼的瞧他一眼,正見陸塵伸着懶腰,眼睛也眯了起來。

“前輩不是壞人...”

二柱子又嘀咕一聲,皺了皺鼻子,想起先前師傅做的那些,面上又多了幾分黯然。

陸塵當作未曾聽到,也未曾見到,就只通體舒泰的活動幾分。

“被困在其中得有五月時間,到今日才終於離開,也不知雪晴姑娘與江沅如何了...”

他一聲輕嘆,總算放鬆了許多。

“你可知落櫻城在何方?”

“落櫻城?”

二柱子聞言眨了眨眼睛,又歪着腦袋想了片刻,面上露出些許難色。

“我從未出過家門,最遠便到此處,前輩說的落櫻城我還真不知道。要不...前輩跟我回去村裡?爹娘他們靠着砍柴狩獵為生,偶爾爹爹會帶着那些個柴火獸品去遠處的城裡換些糧食,該知道前輩說的落櫻城才對。實在不行也可去那城池,有見識的人都在那裡,總能找到。”

“那便走吧。”

陸塵稍猶豫了片刻,卻也無法可行。

二柱子見識不多,便自己就此離去也尋不到落櫻,縱然耽擱些時間也無法,總好過蒙頭亂跑。若一個不甚再出些意外,如先前這些日子被困八卦八門地勢之中,就真的要錯過一年之期。

此去向北三十里,有一不大的村莊于山野之中。

自遠處可見,梯田錯落,景色宜人,那些個務農的丈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派安謐之象。腳下小路起起伏伏,蜿蜒深入,跨過小橋流水,見過火桑花開,才終於到了村口。

那些繁忙也或悠閑,與當初的山村有着多少的相似。

陸塵鼻頭有些發酸,四周看着。

先前在遠處還沒有這些感覺,卻到了村裡,見着那些籬笆小院,粗布麻衣的婦人於其中帶孩縫衣,像極了當初。身旁二柱子究竟說了什麼,介紹着什麼,陸塵都聽不到,好似提起了修行之事。卻這些無關緊要,陸塵就隻眼前越發迷濛,望着周遭,好似見到了當初的村子一般。

“前輩...前輩?”

許久,陸塵才終於覺得有人拉扯自己衣袖,這才轉頭見到二柱子瞪大了眼睛看來。

他滿臉疑惑與不解。

“前輩怎麼哭了?”

“哭?”

陸塵還未發覺,伸手摸了把臉上的黑鐵面具,才終於覺得些許濕意。

入口,咸澀。

他輕輕搖頭,笑了一聲,將面具上的淚痕擦拭乾凈,這才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別處。卻這村落中的所有光景,無論到了哪裡,都像極了當初的那些。一草一木,一籬一院,便連那些人,都好似與他們的容貌漸漸重合,越發的相似。

抽了抽鼻子,陸塵漸漸回神,輕嘆一聲。

“我也是從這種村子裡走出來的...卻如今,已再無法回去...”

“前輩是從村子裡出去的?”

二柱子還有些犯傻,撓着頭髮不知究竟什麼意思。

他還小,經歷少,自然不懂陸塵為何如此感嘆。若走遍了三山五海,見遍了人情世故,該也會如此。

終究是這種地方更為樸實,若再有選擇的機會,陸塵也不願去修行。

修行,最是惹禍。

這條不歸路吸引了天下人前仆後繼,卻一旦踏上,想要退出便成了奢求。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些個愛恨情仇,廝殺爭奪,染遍了鮮血。修行不過踏着枯骨前行,能夠看穿者,皆在其中。卻外來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他們所看到的,是不同的景色。

“二柱子?”

陸塵忽的轉頭。

“在!”

二柱子一愣,猛地綳直了身子,還以為陸塵有什麼吩咐。

瞧着他板正嚴肅的模樣,陸塵禁不住失笑搖頭。

“你也想要修行?”

“啊?我...我...”

二柱子呆了下,回神時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靦腆的撓頭作笑。

若不想修行,他便不會跟着那野人學習八卦八門之術,更不會對那些個玄奧複雜的道圖產生興許。修行而強,可得到太多的東西,天下凡徒又有哪個不願修行?

卻他們不知,那些個修行之人,又有多少想要回到過去...

“修行,並非好事。”

陸塵抬步走了出去,二柱子也連忙跟上,卻有些不懂陸塵的意思。

“修行是條修羅道,染遍了鮮血,鋪滿了枯骨。縱然還活着,也是將腦袋提在手中,苦苦掙扎着前行。這條路的規則從來都不會仁慈,只有生,也或死,像是一條獨木橋,得將那些與你爭搶的人推下去,推下無底深淵,才能讓自己繼續前行。盡頭的光明大道...又有幾人,能夠登臨彼岸?卻為了那渺茫的希望,太多人,都想將你推下去...”

他一聲輕嘆,忽的止步,轉頭看向身邊茫然無知的二柱子。

“踏上這條路,便回不去,非生即死,非死即生。如此,你可還要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