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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傷勢能憑藉自身神力,得到修復,山君不必在意我保護不了自己。”早已明白情愛千重的之燼,看得出楚戈眼中的真心愛慕,但她無能無力,只能漠視。

“此次水勢雖有崩天之兆,  但平息時長甚短,天庭勢必要問山君是如何應對的,不知山君……”

“放心,我知曉說話的分寸,不過……規制坤月的白靈石事關重大,這個我還沒想好……”他猶如討教,  “望姑娘分析一二。”

“山君不妨想想,為何天庭察查到虢州出現靈石,  卻未有更進一步的追蹤。”

楚戈思索片刻,“這內里的怪異,確實令人琢磨,是何人發現了靈石,卻不降伏攜帶靈石之人,而是告知天庭,傳下帝令來讓我尋覓……更何況,此石在你手中,我知你身世不凡,是東鸞……”

話畢,他覺察到失言,面露愧疚。

她悵然一語,“山君即已瞭然……身為一個需要隱姓埋名之人,我不便多說。”

“我懂。”他點頭,俊逸眉眼,深情鬆動,“叫我楚戈吧,清楚明晰之楚,  干戈化帛之戈。”

相隔太近,她甚至感知到他溫熱的鼻息恰如綿長的親吻,拂過微紅面靨。退開一寸之距,恍然間,她覺得眼前的虢州山君似相熟的故人,心中的某處為其柔軟過,安定過,祈願過……幻心喜歡過這個人,但僅僅只是喜歡而已。

就像那手背上的海棠花印,思念再深,也不過是淺淺痕迹而已,不該刻在心上。

“白靈石業已作為降伏洛水之物,此舉本是維護生靈,天庭未必會責難,山君……你只管照實說就行。”之燼認為天庭並不關心靈石下落,只要月女甘心守在月宮,以神力術法規制坤月……他們不在乎白靈石失竊,不在乎月女受着寒刑之苦,終日養護金蟬,也不在乎月女所愛的已淪為半妖的凡人鶴寅在蠻荒地獄被毒物撕咬千年。

他們歌舞昇平,  只看到觸犯天律之神仙伏法,貪慕神仙的凡人贖罪,卻看不見這其中的人相愛着,為了對方的平安困縛苦熬,餘生茫茫。

萬隻金蟬養成之日,他們承諾寬恕月女與鶴寅的罪過,放他們自由。這是一種比灰飛煙滅還要殘忍的希望,也是一種恥笑,他們不相信情愛可以跨越幾萬年,不相信他們吃下那麼多苦難後還能真心擁抱彼此。供奉給洪荒聖祖萬隻金蟬,方能得到自由,不知收到金蟬的洪荒聖祖是何滋味,他不怕那些曾養在桂蟬樓的金蟬向其闡述月女的怨氣與思念嗎。

還是說,聖祖給了兩人最為可貴的平安,只是這平安里摻雜着月女不可殺,否則坤月無人管轄的考慮,以及謀算周全:鶴寅不可殺,因為妖體有月女的神力,若傷之會遭反噬,更會引得月女崩潰自隕。天界四海都流傳着月女被寒刑折磨成了一隻無毛怪物,而囚禁在蠻荒地獄的鶴寅髮膚鮮血斑駁,丑得不忍直視,聽聞此事的一些人笑笑,嘆道,痴男怨女,糾纏不休;還有一些人憂懼着,是否也會有淪落成孽緣惡果的時候呢。

“你在想什麼?”見她神態迷離,回想着往事,楚戈溫柔詢問。

之燼淡漠道,“他還好嗎?”

“傷得很深,昏迷不醒,偶有囈語,已派遣鬼仆去北海請人醫治。”他心下一沉,無奈道,“北海儲君好似忙着處置越州山君歿逝之事,無暇分身前來……看你的樣子,已經猜到我為何去請儲君瞿玖。”

悲懷因慶澤再起,傷感蔓延,她別過臉去,凝望遠遠天際,“他穿着怪異的衣袍,髮絲凌亂,性情癲狂,你見其如此,必然疑惑,也察覺出他身上有着魔界的氣息。只是你不敢過多打聽,怕引得好事之徒的深究。北海儲君瞿玖是個清凈之人,地位不低,醫術精湛,也不愛多管閑事,所以你認為請他來為天庭重臣看診,很是妥當,沒有後患。”

楚戈讚許她的睿智,但隨即反問,“那你可知,空塵究竟出了何事?”

該告知那些連她這個故事中的人都不相信的話嗎,看看局外人是怎樣揣度如此曲折的流言戲本,“他入了魔界,成為魔尊雍恆的義弟……迎娶了一個貌美女子為妻,想要用我這個昔年舊奴之心,去救治愛妻的心疾。抑或想要憑藉這顆心,修鍊成天地間最厲害的人,凌駕眾生……”

震驚萬分的楚戈,臉色煞白,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更不會相信之燼所言。他立起身來,焦灼地走來走去,思索着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終於,目光落到她平和的眼眸,輕聲道,“之燼,我與空塵幼年相識,深知對方的心性,這些謊言絕非真實。”

“他哀戚癲狂地來虢州尋我,對我說過一些話,我覺得你們之間有着誤會。”他半跪在地,撫着她溫暖的肩頭,“我從未見過他那麼痴迷情深,一眼就能看出的真心……他跟我說,你在他心裡很久很久了……是他貪得無厭,想讓你陪伴在他身邊,”

“我記得當年與空塵在天書閣習藝,空塵最是認真,我問他如此清苦,有何樂趣,他答道,要保護世道平安,讓情深之人有喜樂良緣……你說,他這話是真是假?”楚戈刻意拋出索引,叩問她的心,他也在等候一個讓自己安定的答案。

曾經,她以為因他的情愛讓自己得到一顆可以蛻去妖之軀殼的心。後來她在生死劫難中,回溯擱淺的記憶,看見年少的他風塵僕僕地尋覓她,看見他違逆天命也要擁她在懷,看見他的化身突破光陰的限制走近她……

不過是一顆赤霞珠而已,生在一個名為之燼的東鸞族女兒體內。她不怕了,她要勇敢地如他一般,踏過江湖夜雨,青山嫵媚,與他相擁相愛,白首善終。

“假的是謊言,不是人心。”她意味深長,釋然道,“天地造物,因靈而得心。既然我能遇見他,愛上他,我就不會拋下他,讓他一個人去面對故夢悠悠,青山腐朽。”

“如果天命要懲罰我的祈願,我便與天命對抗……我愛他,過去,如今,此後,唯他一人。”

眼前的男子紅了眼,彷佛這些纏綿情話,就是自己想要說給她聽的。他在心裡念誦着師祖的贈言:天地無常,心卻恆遠,念你所念之人,護你所護之安。之燼,不能與你相愛,這是無常,但能遇見你,便是恆遠,願我此生能夠因思念你,而覺得喜樂平安。

樹影間隱沒的男子嘴角勾起冷笑,陰暗衣袍下的手握成拳,冰霜似刀的目光欲割開海棠樹下的男女。這一刻,他覺得之燼背叛了在永恆月光下許諾的誓言。他可以原諒兄弟仇視,父親狠毒……血脈間的恩怨皆饒恕,但他不能放過情愛,那是他唯一的渴求。

他這樣一個荒誕的天庭儲君,至尊太子,掌中想要緊握的也許不是權勢,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