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闌之疾經數百年的修養,本該盡好。卻因當年與天衛總領延柬對戰時傷在仙脈,雍恆的癒合之術法,並非全然有效。況且他在天獄時,又被金剛鎖扣住過仙脈,落下多處頑疾。
雍恆言,他畢竟是天界之人,要想治癒仙脈,必然要用天庭的仙藥。而仙藥皆有記檔,隨意取用不得,北海仙龜族為天界製作仙藥,常年有天衛監察。
他思慮再三,想要去北海盜取仙藥,但轉念一想,他與北海毫無瓜葛,貿然前去,勢必引起警覺。若天衛跟蹤到天界逃犯未闌,屆時,他匿藏逃犯,且與魔界交易之事敗露,下場可想而知。
回到火雲殿的書齋,他看着睡在身邊的之燼,窗外那株桃花,飄曳着花瓣,落在她的髮髻。
空塵抱她在懷,拿着她寫得歪歪斜斜的詩詞,苦笑,燼兒……你的字着實難看……我會永遠守護在你身邊,即便滄海桑海,生死輪迴。
繁儂宮中,他違心抱住宛柒,說著甜言蜜語,一心研習醫理之術的她信了。她雖情竇初開,卻也被這樣英俊偉岸的天庭臣子撥動情弦。
一日,兩日,數日,他擁她,吻她,與她同床共枕,更是為得她信任,拿到各類仙藥,說出要求娶她之語。正當她願意交付身心,接納這份所謂的天作之合時,被前來取葯的天庭仙子窺見兩人耳鬢廝磨的不堪。
空塵為保宛柒,主動坦誠自己是因多年身邊無紅顏知己,一時把持不住,破了心戒,才調戲宛柒。宛柒雖心疼空塵自損名譽也要保全她的顏面,但為了天界之人不傳言東海與北海的女兒竟與天界主事偷情的八卦,她沒有解釋他們是郎情妾意。
如此一來,空塵被天正司秘審。元天神尊在意其以往功績,與南海麒麟族的臉面,更在意空塵多年來的忠心耿耿,沒有將空塵逐出天庭。而是將其貶去凡間,待到一世輪迴之後方可重返天庭。
從天正司走出的那一刻,他徹底鬆了一口氣,眉眼深笑。
他背負侮辱仙子名節之罪,以天庭主事之一的火德星君之尊位,被貶凡間也在所不惜。救下師兄,救下東鸞族的女兒,即使身敗名裂又如何,況且那與魔君的交易,他心甘情願,不只是為了他們,也為了心中所念。
江湖一杯酒,夜雨十年燈,故夢悠悠,且待青山朽。
秘密還未被揭露,一切還有機會。他思慮地頭疼,在下凡前日,他去了她的屋舍。晚霞瑰麗迷醉,她正在軒窗下的書案前讀那本凡間詩集,有時也會咬牙切齒地抄寫那本《聖人誡》,研習修行之道。
他想要輕柔地喚她,擁着她坐在這瓊草地上,看霞光滿天。可他不敢啊,他懼怕對她太過關懷,將惹得有心之人的猜測。猜測這位名為之燼的女子到底什麼來歷,可以讓南海麒麟族的皇室之人,天庭掌管凡人升仙的火德星君如此不知禮數,痴迷閨中私情。
掌燈時分,她睡意朦朧,他還是忍不住推開門,走進來,就那樣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她驚訝問道,星君,你怎麼來了?
空塵揉揉她的腦袋,擁她在懷,親吻她額間的火光一點。只有他知曉,她被東鸞族的長輩封印了神力,此後的喜怒哀樂全然壓抑在那火光一點,若額間火光在躍動胸腔便會異常灼熱。
他一直以來都安慰她,只要長出心來,就不是妖了,就能長長久久地待在天庭。
真是謊言連篇啊,她乃東鸞族的女兒,生下來便是神仙怎會沒有心呢……但他欺騙她,說她生為火妖,沒有心,沒有眼淚……
當年,無極觀中的三昧爐翻倒在地,真火殃及數個宮殿,死傷無數。
東鸞族的長輩趁亂抱着小小的之燼,就要逃走,他怯怯發問,婆婆,你要帶她去哪裡呢?
老婆子慌亂得很,又很感謝他的幫忙,便道,瓊華,孩子,你記住瓊華這兩個字,美玉之瓊,韶光之華,說完便消失不見。
瓊華是什麼……他懷着這份困惑,在心中思念了她三千年。
孩童時在太極神尊座下修鍊,少年時去往天書閣研習,他翻閱很多關於地理方位之書,成年後他留歸天庭,不久將任火德星君之職。
他四處遊歷,看盡山河萬物,心中所念惴惴不安,他明白,惟有尋到她,此生才得歡愉。可他又忌憚若是真尋到她,又將如何。
天外邊際的丹梧山,荒涼至極,一株桃樹也沒有。他記得師祖曾講過,東鸞一族為上古神鸞浴火而生,以梧桐為棲息之木,以桃樹為祈福之樹,故而圖騰為桃花。
素衣的他,在山中走了很久,也沒見到東鸞族之人,卻在溪邊偶遇一株海棠。
海棠下有一塊石碑,碑上所刻,像是東鸞族的祝辭。
東風春心濃,胭脂如意重;醉去理殘妝,閑來舞霓裳;山河雲煙歸,卻道海棠舊。”
桃花是灼灼其華的嚮往,是宜其室家的心愿,卻不是他們最終的歸宿。波譎雲詭,江山易改,一年又一年,惟有海棠風華依舊。
他腰間的海棠玉佩,彷彿藏着虢州的一片洛水,十裏海棠。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要找到你,守護你,不讓你一個人孤獨老去。他叩拜那塊石碑,如似在向東鸞族許下承諾。
星河萬里,不問期限,過了很多年,很多年,從雲夢澤帶來的桃枝已然花滿枝椏。
他果然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虢州的中元祭,人們皆在放天燈,他拉着不情不願的楚戈,去討了一隻,他祈願:燼兒,你一定要等我,我會找到你。
空塵忘不了他在一個無名山谷,看見半山腰的小清潭,潭水邊是一片水草豐茂之地,有些好看的花樹。樹下有些小妖在喝酒,有些在跳舞,還有的在盪鞦韆……
他走過去,禮貌地作揖,慢吞吞的問道,生怕他們被嚇跑。
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長的像個小秤砣的說,這裡呀,沒有名字,看你長的如此好看,定然有才華,幫這裡取個名字吧。
在下……他臉紅不知如何回答。
一個白馬妖怪,雄赳赳地詢問他,嘿,先生,你從哪裡來呀,到這地方做什麼?
在下是來尋人的,不知……空塵被它一張誇張的馬臉嚇到。
兩個看似有些憨傻的小妖,圍在他身邊,蹦着跳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福氣呀,咚咚鏘呀,你們兩個快別鬧了,山下的青梅熟了,喜餅又要偷偷釀新酒,偷偷喝掉陳酒了,再不去攔着它,今年就沒得酒喝了……
他看着說話的女子從漫天飛花中走來,眉心有一點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