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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你若是真要去東海,讓妖尊隨你一同去吧,東海之人並不好相處。”他雖然很想帶丫頭回晟州,可是現下緊要之事是為大哥昭然,讓母親亡靈可放下執念。

而秘密揭開後,那個罪魁禍首,是否能有一絲悔悟。

“先安置好又原的墳塋吧。”她聽到那些關於水獸長右的前塵往事後,並不打算和記憶中的又原重疊,曾經是曾經,過去的無法改變,唯有彌補,她沒有替又原挨那些報應的刀子,便用餘生為又原的來世集福吧,可是妖,哪裡還有什麼來世呢。

凡妖亡逝,便無影無蹤,無天道輪迴,無遺世骨骼。

“將他的墳塋落在我阿娘的旁邊吧。”他看着之燼一臉茫然,“既然我阿娘託夢給他,想必他是故人,便安在一起,也好作伴,我想……又原也如此。”

仲炎點頭道,“甚好。”

他看得出,長棣已然確定長右是其大哥,才要將又原的墳塋安在梅姬的旁邊,以便悼念。

“這世間,不管誰走遠了,一點變化都沒有,生的人依舊還會活着。”之燼看向辛夷山的方向。

究竟是誰給又原點的心蠱呢,是誰漠視他人性命用點蠱這般殘忍的手段,去傷害無辜之人。只要你在,哪裡都是好去處,又原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她喃喃自語,“你還沒去過我的故鄉呢。”

她蹲下身來,心口劇烈疼痛,哽咽着喘不上氣,“都是騙子……”

“之燼,別哭了,他走了,就不會再難受了。”仲炎緩緩扶起她。

“都是騙子,都是壞人……走得容易,卻害得……我要……苦澀……”

“接受所發生的一切,你才能懂得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留得下的。”長棣拉過她的手,將一支桃花簪子別在她的髮髻間,“青山嫵媚,白雪紅梅,該來的,是你的,循環往複,更迭無盡,莫要過分悲戚。”

之燼觸碰那支簪子,溫軟美好,“為何贈我簪子?”

她可是知道在人間,若是男子中意一個女子,就會花好些銀錢買下發簪,送給女子作為信物,以表戀慕,若女子收下,長日佩戴,即為願意下嫁給男子。

長棣頓了頓,好似淺淺猶豫,說道,“洛棠墳塋邊的桃花開了,緋紅片片,我折了一支化為簪子,帶來給你。”

不出他所料,之燼的淚翻湧而起,她抱緊他,緘默良久,惹得他胸膛上薄薄涼意,這丫頭,還是沒放下洛棠,這個明明只是空塵一個化身的凡人。

他寬大的衣袖為她避開暮春涼風,也像是要拼盡一生為她阻擋源源不斷的紅塵煩憂,哭一哭就好,丫頭,哭一哭就好了,別怕。

“丫頭,別怕,我在呢。”

仲炎痴痴地看着之燼,在長棣懷中無所顧慮地哭泣,便知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在她心裡佔有一席之地。她的一生遇到的人會將她護得好好的,不需要他這樣一個面容已毀,法力不佳,肚中也無斤兩的小氣妖尊。

可是他不敢去想今後失去她的日子,雖則從未擁有,但她是第一個被他親吻的女子,也是第一個傷他的女子,還是第一個與他同眠的女子……

脖頸間相思不再,卻仍舊止不了相思漫漫,此生情薄,即便得歡好女子,也無真心。原來念青只是為自己度了劫數,而情緣三千,纏纏繞繞,擁不住那個自己願意付出一生心意去換取的女子。罷了,餘生能懷着讓人肝腸斷的相思總好過心中滿是令人孤獨的責任。

懸崖上的山風呼嘯,遠處霞光繾綣,飛鳥長鳴,青山長河,世間只是又要過去一天而已。

嫵媚山,梅林。

之燼變出短刀,割下一縷髮絲,放在掘好的地坑中,長棣施法合上地坑。

髮絲若情思,我會恆久記掛你,還要為你報仇。她暗許。

“又原,你好好安寢吧,此後不用再擔憂了,”她淚眼婆娑,看着和洛棠那塊相差無幾的牌位,輕輕念出口,“故人又原之墓。”

有一類人稱作故人;有一種地方喚作故里,故鄉;有一些情意,稱之為故交情深,故情無悔。故字,好似是這天下最讓人慨嘆無奈的字眼。

星君寢殿的床榻邊,一直放着一柄平淡無奇的扇子,扇面上有這樣一句話:故夢悠悠,且待青山朽。

她那時不懂,幾番問起其含義,星君淡笑,說道,此話之意好比,月有圓缺,日有升沉,天下之大,歲月之久。

不就是一句話嗎,哪裡需要這般彎彎繞繞,我怎會不明白日月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又怎對天下與歲月的厚重糊塗。她撇撇嘴,如似撒嬌。

星君為她蓋好錦被,起身便要走。

故夢就是往昔似夢,悠悠是飄忽不定的意思,過去如夢般虛幻,可是為何與等待青山朽壞聯繫?

那扇子是誰送給星君的,是和桃姬一樣的仙子嗎,還是另一位高貴的佳人。星君那般珍重它,想來來歷不凡。

而那句話,此刻她彷彿恍然大悟。

此去不見,空懷虛妄故情,長河望斷,年年殘花落滿頭,只願青山無情腐朽。

他在思念誰,又對什麼耿耿於懷,連性命與慈悲也願拋卻呢,她可笑地覺察到自己從來都不瞭然星君的前半生……

“丫頭,又原亡逝後化為了一朵海棠,入了你的眉心。”長棣看着她往日會因心緒難定,而燃起火焰的眉心一點,伸手去觸碰,那裡有些涼,沒有曾經的灼熱。

“為何會化為海棠花,還……”她很驚訝他的話。

“又原是有夢境的靈獸,它能化為海棠花,便是留有執念。”仲炎說道,“之燼,也許又原以另一種方式活在了這世間。”

她綻開笑顏,撫着眉心,“他說過,我的眉心是靈氣匯聚的一點,又原定是留了很多想說的話,待我入夢時對我講。”

“他是那個天庭重臣嗎?”仲炎問詢。

之燼微微點頭,一絲苦笑,“他還說,我能長出心來,就不是妖了。”

長棣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不已,那火光一點消弭,她的所有喜怒哀樂,全在一顆心上,有了心的妖,也會如凡人一樣七情六慾,欲罷不能,難得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