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煙氣里縈繞着香氣。
炒好了臊子,靈芝揉面準備開始包包子。
周夢淵坐在灶眼前燒火,對靈芝說道:“樣子包好看點,我要給我師傅送幾個。大年三十了,師傅一個人孤單啊!”
“不止師傅一個吧?”靈芝一邊掐着麵糰,“還有沁兒,假子,有穿紅的呢。”
“心眼。不止一次解釋過了,說多了就成耳畔風了。”
“心眼能大起來嗎?少爺有沒有算過,自從那次靈光出現,有多少個日子沒在一起了,瞧我這臉皮,粗糙成什麼了。女人身子,更需要男人滋養。”
“男歡女愛,哪個不嚮往?但魔指拒絕色-情,孰輕孰重,必須劃分清楚,待····”
“叔叔!叔叔!趕快過去看看,祖奶奶她叫不醒了。”
毛蛋叫喊着跑到門口。
“啊!”
周夢淵不由腦袋“嗡”地一聲,“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快速過去。
衣物散亂的炕上,老太婆躺於一頭,咬牙瞪眼,不省人事了。
周夢淵跳上炕去,輕輕將老太婆扶着坐起。
“奶奶!奶奶!快說話呀!別嚇唬孫兒了····”
靈芝未洗面手,也過來了。
“奶奶!您可一定要挺住呀!我們馬上就去看郎中。”回頭對靈芝道,“愣着幹什麼?趕緊將馬牽來,我要帶奶奶去縣城。”
“哎!”靈芝答應着轉身出門時,腳下一絆,差點沒跌倒。
······
河堤上面,通往周夢淵住處的下坡路口,有兩匹載着人之馬相遇了。
兩匹馬靠近,似曾相識一般,同時停下來,蹭了幾下脖子,然後並列站在一起。
馬背上的兩個人全看傻眼了,驚奇地互相仔細打量了一番,對照自己,各自心懷嫉妒起來。
雖然並不相識,但有一種直覺告訴她們,對方也是本着周夢淵而來的。
兩個人都是精心打扮過的。
一個紅裝,熱情奔放。
一個青衣,楚楚動人。
------馬背上之人分別是豆芽兒和黃杏姊。
兩匹馬馬鞍上,都掛着一個包袱。
破路不寬,倘若兩匹馬齊頭而行,勢必有點勉強。
黃杏姊:“你,要下去嗎?”
竇芽兒:“你也下去呀?先請吧。”
兩匹馬一前一後來到了周夢淵住處,正遇靈芝出來牽馬。
“姐姐,請問淵哥哥在嗎?”
聲音甜甜的。
那甜甜的聲音,卻使靈芝厭惡。
眼睛一掃,見又多了一位,心裡愈加不悅。
“自己去看吧。”
“奶奶!快醒醒····”周夢淵一聲聲呼喚傳入耳朵。
同時下馬,奔向窯洞。
周夢淵抱着已經軟癱的老太婆,見黃、竇二人突然來到,霎時眼眶濕潤了。
竇芽兒:“奶奶怎麼了?”
“來,讓我來抱。”黃杏姊道,“我們速去縣城看郎中。”
“不。還是讓我來吧,靈芝牽馬去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固執!”
黃杏姊抱着老太婆來到馬旁,腳踩馬鐙,一隻手抓住馬鞍,手腳同時用力,嗖地上馬,駕的一聲,馬兒沖坡上而去。
竇芽兒緊追。
周夢淵跑過去接過靈芝手裡的韁繩,翻身上馬,急策而去。
一直嗚嗚哭着的毛蛋,見老太婆一直未醒大家又是如此着急,抱住靈芝腿道:“娘,祖奶奶不會有事吧?”
靈芝牽起兒子的手,“乖孩子,幫娘親燒火去,我們包很多很多包子,給奶奶和你叔叔吃。”
······
“乖乖,我們去哪家診所呢?”
“懷仁堂郎中醫術最高,草藥品種最全,遺憾的是我之前有過和郎中犯口舌,再說,大年三十了,不知道是否接診。”
“那就這家吧。要是關門了,抬也要將他抬出來。”
黃杏姊之言,聽得周夢淵心裡暖暖的,信心大增。
而竇芽兒,則是越聽越心裡不是個滋味,幾次衝動欲要求黃杏姊改口,不準再稱呼那肉麻的“乖乖”了,處於老太婆情況危急,一路聽着,忍着,緘默着不敢造次。
什麼時候結識這樣一位的,怎麼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很明顯,他們之間的關係很近,交往時間也不短了。挖空心思攆走了沁兒,突然間又闖出來個黃杏姊,淵哥哥啊,在你心裡,芽兒究竟有多少份量?
“騰!”
雪地打滑,黃杏姊坐騎滑倒。
手疾眼快,抱緊老太婆躍起,輕輕落地。
“誒呦!”
自己腳下也是一滑,沉沉的躺在了地上。
雙手未敢鬆開-----老太婆壓在了黃杏姊身上。
周夢淵下馬,抱起了老太婆。
竇芽兒也下來,心裡嘲笑,就這點能耐,還敢逞能。
“不要緊吧?”
“沒事兒。”黃杏姊一手捂着腰眼,“快幫忙將奶奶扶上馬去。”
老太婆換乘在了周夢淵的馬上。
······
懷仁堂開門營業着。
竇芽兒和黃杏姊率先下馬。
竇芽兒幫忙,黃杏姊背,和周夢淵一起進去了。
郎中正偏着腦袋,垂着眼皮,給一位婦人把脈。
周圍凳子上還坐着幾位等待瞧病之人。
店主袖手,雙肘支撐於櫃檯,見黃杏姊背着一位老人進來,“輕點!輕點!先在那邊待着。”
“不行!老奶奶已經不省人事了,急需查看。”
黃杏姊說著,直接將老太婆放在了郎中辦事的桌子上,“郎中大人,勞您快給瞧瞧。”
“這怎麼行?”郎中生氣站起,“即使病情緊急,也不可以亂來。抱起來。抱起來。”
婦人也起來,退往一邊,扯着袖口道:“給老人先診吧,我等一會兒。”
確是將老太婆放於桌子上不雅且有點魯莽,黃杏姊趕緊抱起,坐在了剛才離去婦人坐過的凳子上。
周夢淵和竇芽兒急得團團轉。
郎中快速寫完了處方,將毛筆戴上筆帽放入筆筒,噗噗前後左右吹了下胸前的桌面,“十三號,來拿你的處方。”
送走了處方,郎中問怎麼了,周夢淵連忙上前回答。
抬眼一瞧,見是曾經罵過自己的人,郎中頓時拉下了臉,瞧也未瞧,眼盯着桌面。
“恐怕是沒救了,回家準備後事去吧。”
心亂的周夢淵已經失去主意了,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求您了!郎中大人,再給瞧瞧吧。”竇芽兒雙手合十如拜菩薩,“老奶奶不會有事的。”
“嗯哼?”郎中奇怪的眼神瞅了竇芽兒幾眼,“不會有事的,送這裡為何?”
“呵呵,別逗了。”黃杏姊心急道,“郎中大人醫德高尚,可謂重生父母,不會見死不救的。快請給瞧瞧吧,我們多給點操心費。翻番。加倍。”
郎中瞪了眼一旁心如火燎卻又犯蔫的周夢淵道:“你說快我就必須快嗎?那是私人郎中。醫德算什麼?只要不被人臭罵就是萬幸了。一邊排隊去。十四號。”
周夢淵長吐一口怒氣,站於門口,心急無奈的面對着街道。
十四號是一位瘦骨嶙峋的長年男子,蹣跚着腳步過來道:“郎中,這位老太婆病情嚴重,先給她瞧吧,我再等會兒。”
“你、不着急?”
“急也要讓一下。老太婆的確嚴重。”
“那好吧。十五號!”郎中一副毫無商量餘地的強硬表情。
竇芽兒過去,對店主道:“老闆,求您給說說情,我們多給點錢。”
店主雙手一攤,縮着脖子,無奈的搖了搖腦袋。
看起來,這位郎中着實是霸氣,連店主也不好使。
十三號葯價出來了,婦人一聽,“怎麼這麼貴?以前不是這樣的價格。”
店主聲道:“為了健康,認了吧。年三十郎中診費翻了十翻。”
老太婆被放在黃杏姊腿上。
黃杏姊一手托着,另一隻手,一直給揉心口,此刻,掐住了老太婆人中。
這時,老太婆張開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環視了一下。
“姑娘,你是誰?我怎麼了?”
竇芽兒連忙抓起老太婆手。
周夢淵聞聲過來,喜極落淚,“奶奶!您嚇死孫兒了。”
老太婆在微笑,依舊那麼慈祥。
“奶奶,您剛才昏過去了,哪裡有不舒服?”
“沒有啊。我做了個夢,夢見衙門劊子手用刀刺我的心臟,我奮力躲閃求饒,說我孫兒和沁兒還沒有完婚,他們罵了幾句就走了。我們回家吧,明日過年吃好的。”
黃杏姊問周夢淵怎麼辦,周夢淵說:“你們倆先送奶奶走,我給抓幾副補藥追你們。”
目送着兩匹馬走遠,周夢淵來到桌旁,一拍郎中肩膀,“喂!給我奶奶開幾副補藥,她可能是心臟出問題了。”
縣城最大藥店懷仁堂的坐堂郎中,名聲之大不亞於縣令,多少人恭維讚美送禮巴結還來不及呢,周夢淵竟然拍肩了,有上一次的吵架,周夢淵放話說是讓等着瞧,郎中想起,甚是來氣,這次又膽大拍肩失敬,真是目不識丁。
郎中手指彈了下被拍過的肩頭,突然暴跳如雷,大聲怒道:“十四號,你究竟是瞧與不瞧?不瞧就滾出去!馬上!”
“瞧!瞧!”十四號趕緊過來。
郎中一臉生氣和霸氣,“應答晚了,重新排隊去。下一位,十五號!”
醫德何在?缺德有餘!
周夢淵只覺心猛跳了一下同時,腦袋也嗡的一下,心裡盤算起如何離開的最佳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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